沈怜星的话音落下,书房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那冰冷更漏不疾不徐的滴答声,清晰得敲在人的心坎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宫寒渊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不再是漫不经心的一瞥,而是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审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剖析她这番话背后最真实的意图。
他没有立即回答。没有预想中冰冷的斥责,也没有轻易的首肯。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怒火更令人难熬。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沈怜星维持着垂首的姿态,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砰砰砰,如同擂鼓。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心里已是一片湿濡的冷汗。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他身上的那股冷冽清香,混合着墨锭与纸张的味道,此刻却如同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
宫寒渊依旧端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宽大紫檀木椅中,姿态未变,只是那执笔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停顿在了公文上方。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两口凝结了千年寒冰的深潭,幽暗难测,牢牢锁定着下方那个看似恭顺、却一次次做出惊人之举的女子。
他在权衡。权衡她这番话是出自天真的善意,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是妇人短视的仁弱,还是……一种他许久未曾接触过的、笨拙的关怀?她可知,在东厂,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一丝一毫的“宽仁”,都可能被解读为软弱,成为致命的破绽?
他在审视。审视她这段时日以来所有的行为:小心翼翼地改动他默许范围内的景致,战战兢兢地举办那场看似荒唐的宴席,如今,竟敢直接触及他御下的核心原则。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章法,却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她在试图用她那套源于庄户、源于医者仁心的理念,一点点地渗透、改变这座由铁血和恐惧构筑的堡垒,改变……他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宫寒渊的心湖深处,泛起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涟漪。
是被人冒犯领地的不悦?是对这种天真想法的不屑?还是……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被人在黑暗中试图点燃一盏微弱烛火时的怔忡?
他习惯于用绝对的控制和冷酷的威慑来驾驭一切。仁和、宽待,这些词汇于他而言,陌生而遥远,甚至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但这小女子,却像不知畏惧为何物,一次次地将这些他弃若敝履的东西,固执地、带着暖意地,捧到他面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沈怜星几乎能数清自己心跳的次数,就在她以为这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时,书案后的男人,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