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宫寒渊那句“可试”的许可,沈怜星如同拿到了至关重要的通关文牒,立刻谨慎而又充满干劲地行动起来。
她并未大张旗鼓,兴师动众,而是先私下里、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找到了督公府内负责膳食、面相严肃的管事嬷嬷,拿出了自己熬夜精心整理、反复推敲改良过的几道药膳方子,言辞恳切又不忘谦卑地说明了这是为了督公的身体长久调理着想,并且小心翼翼地提及,已得了督公的首肯。
管事嬷嬷起初有些疑虑和为难,毕竟督公的膳食向来有严格的定例和偏好,不容轻易更改,牵涉甚多。
但见沈怜星态度真诚,眼神清澈,方子也写得清楚明白,用料、火候、功效皆标注详尽,加之她确实颇得督公“看重”(这是府中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实),便也沉吟着答应下来,答应先试着做一两道最稳妥的看看效果,不敢多做。
两日后的晚膳时分,华灯初上。
沈怜星怀着如同等待放榜般的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步入膳厅。
宫寒渊已经端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只雕像。
她的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过铺着锦缎的餐桌,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雀跃起来——在那几样熟悉的、惯例的菜肴旁边,果然多了一道洁白如玉的瓷盅,盅盖微敞,里面盛着的,正是她推荐的“百合莲子雪耳羹”,羹体晶莹剔透,宛如凝脂,雪耳软糯,莲子饱满,点缀着几颗鲜红欲滴的枸杞,散发着淡淡的、清甜而不腻人的香气,与旁边那碗浓郁的药膳乌鸡汤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动声色地在自己位置坐下,开始如同往常般默默用膳,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始终紧张地留意着宫寒渊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依旧是那副食不言、目不斜视、姿态优雅而透着一丝机械冷漠的姿态,动作精准地吃着面前的菜肴,对那道新出现的、带着清新气息的羹汤,起初看都未曾多看一眼,仿佛它只是桌上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或者干脆是透明的。
沈怜星的心随着他无视的态度,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
难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尝?那句“可试”真的只是随口敷衍,或者是为了避免她继续纠缠而给的缓兵之计?自己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她咀嚼着口中食物,却感觉不到任何滋味,几乎要彻底放弃希望,被失望淹没时,宫寒渊在吃完了小半碗晶莹的米饭和几筷子寡淡的清蒸鱼后,手中那双银光闪闪的筷子,微微顿了顿。
他的目光,似乎极其随意地、没有任何指向性地,在那盅与众不同的雪耳羹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然后,在沈怜星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注视下,他放下了筷子,伸出了旁边备用的、小巧的银勺,动作依旧从容不迫,舀起一勺晶莹剔透、带着几颗莲子和枸杞的羹汤,平稳地送入了口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品尝到美味时的愉悦,也没有遇到不喜之物的厌恶,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进食任务,尝试一种新的、未知的、但被允许存在的物品。
他慢慢地,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将那一勺羹汤咽下,然后……在沈怜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又舀了第二勺,接着是第三勺……沈怜星的心瞬间从谷底提到了半空,又缓缓地、带着巨大喜悦地落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兴奋与感动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她全身,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眶的酸涩。
他没有排斥!他不仅尝了!而且接连吃了几口!这无声的行动,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对这道新菜发表任何评价,没有说“尚可”,也没有说“尚需改进”,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沈怜星一眼,仿佛这品尝新菜的行为,与她毫无关系,只是他一时兴起。
但在沈怜星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值得欢呼雀跃的进步!
他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悦与反感,甚至用实际行动(连续品尝)默许并初步接受了她的提议。
这比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要好!
直到晚膳结束,宫寒渊用餐巾擦拭嘴角,起身离开,那盅雪耳羹虽然未被完全吃完,但也下去了明显的小半盅。
这对于饮食向来克制、浅尝辄止的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无声却有力的认可,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积极信号。
沈怜星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挺拔而孤直的背影,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绽放出一个如同雨后初霁、阳光破云般的灿烂笑容。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无疑是一个极其成功、鼓舞人心的开始!
她的改造计划,终于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上,凿开了第一道实实在在的、充满希望的缝隙,让她看到了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