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翼翼的探究隐藏得很好,却不知,在宫寒渊那样洞察人心、久经风浪的人眼中,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都难以完全遁形。
几次不期而遇,他敏锐地察觉到,沈怜星看他的眼神,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从前,她看他时,眼神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恐惧、戒备,甚至带着一丝隐忍的厌恶,像是一只被猛兽困住、时刻警惕着利爪的小动物,只想远远逃开。
那种眼神,他早已习惯,甚至可说是他刻意营造的结果。
但最近,她的目光里,除了残余的畏惧,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打量,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要穿透他冰冷外表,直抵内里的探究。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他就立刻惊慌地垂下眼睫,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反而会在他不注意时,偷偷地、持续地观察他,那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思索,以及一种他无法准确定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变化很细微,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宫寒渊表面不动声色,依旧处理公务,发号施令,周身气息冷冽如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察觉到她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时,他内心深处那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几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想起山洞里自己鬼使神差的倾诉,想起她当时那双映着火光、充满了震惊与怜悯的眼睛。
是因为那个吗?因为他无意间流露的脆弱,让她觉得他并非无懈可击,从而生出了窥探的勇气?
这让他感到一丝不悦,一种领域被侵犯的本能警惕,但奇怪的是,这不悦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期待?或者说,是一种想要知道她究竟能看出什么、会如何评判的隐秘欲望。
这日,在通往书房的回廊拐角处,两人再次迎面遇上。
这一次,沈怜星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一时没有留意前方,直到几乎要撞上他,才猛地惊醒,仓促止步抬头。四目相对。
沈怜星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探究与思索,却清晰地映入了宫寒渊的眼底。
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出声斥责。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比平日里更加沉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她那些翻腾的思绪,一起吸纳进去。
沈怜星被他那过于深沉、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慌,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想要避开,却感觉自己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一时竟无法动弹。
她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重量,那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威压,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的力量,让她无所遁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像是被拉长。
廊下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这无声对峙的紧绷感。
最终,是沈怜星先败下阵来,她承受不住那过于压迫的注视,慌乱地垂下眼睫,侧身让到一边,声音低若蚊蚋:“……督公。”
宫寒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在她低垂的、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迈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直到他走远,沈怜星才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靠在冰凉的廊柱上,缓缓吁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刻,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汹涌的暗流,那感觉,比直面他的怒火,更让她感到心悸与不安。
他察觉到了……他一定察觉到了她的窥探。那么,他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