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状态下缓缓流逝。
沈怜星的伤已好了七八分,行动无碍,只是肩头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如同一个无声的印记,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与随之而来的、纠缠不清的牵绊。
她依旧住在督公府的院落里,身份未明,处境微妙,如同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熟悉的恐惧,眼前却是令人晕眩的未知。
她与宫寒渊之间,那场无声的、始于强迫与试探的拉锯战,在经历了生死危机、暴雨共处和零星的真情流露后,已然进行到了最深处,也是最危险、最令人迷失的阶段。
沈怜星对宫寒渊的畏惧,并未因那些细微的关怀或短暂的倾诉而彻底消散。
那是一种根植于对他翻云覆雨的权势、狠辣莫测的手段和深沉如海的心思的深刻认知。
每次见到他,那种如同面对洪荒猛兽般的本能警惕依旧会瞬间苏醒,让她脊背发凉,言行谨慎,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他愿意,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而她的生死,她的喜怒,或许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份基于现实的恐惧,是她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让她不敢真正放松,不敢轻易踏越雷池,沉溺于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为汹涌的情绪,却如同石缝中顽强滋生的藤蔓,不顾一切地攀爬蔓延,试图缠绕甚至覆盖那名为恐惧的基石——那便是难以言喻的、复杂难辨的情愫暗涌。
这情愫,混杂着因窥见他过往惨痛伤痕而生出的、不该有的怜悯与心疼;混杂着对他那些矛盾行为背后真实动机的、日益强烈的灼热好奇与执着探究;混杂着在他强势、甚至带着偏执的保护下,那一丝不该存在、却真实感受到的、令人心慌的安心与悸动;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对他那惊人容貌、强大气场和偶尔失控流露的、不同于常人预期的脆弱与笨拙的,隐秘的欣赏与不受控制的心动。
这些情绪如同色彩各异的、带着倒钩的丝线,被她心中那只名为“在意”的纺锤不由自主地捻在一起,越缠越紧,织成了一张细密而结实、充满矛盾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挣脱不得。
她开始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与传闻中暴戾督公不符的细微举动时,心弦被狠狠拨动;会在他沉默地从她身边走过,带来一阵独属于他的冷冽清风时,下意识地深深呼吸,试图捕捉那抹已然熟悉的气息;会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反复回想山洞里跳跃火光映照下他难得柔和的侧脸轮廓,以及那平淡语气下试图掩饰却依旧泄露的沉重与孤寂。
矛盾交织,冰火共存,撕扯着她的理智与情感。
她一方面清醒地、反复地告诫自己,必须远离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守住自己的心和最后的防线,绝不能沦为玩物或牺牲品;另一方面,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次次地被吸引,驱使着她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想要亲手揭开那层冰冷的面纱,验证自己那些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危险的猜想。
这种深入骨髓的拉锯让她倍感煎熬,心力交瘁。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一边是名为恐惧与理智的、冰冷坚硬的崖壁,另一边则是迷雾笼罩、却散发着诱人而致命气息的未知领域。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在两者之间寻找着危险的平衡,却每每在他一个深沉难辨的眼神、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语,甚至仅仅是他存在本身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压迫与吸引中,失去方寸,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