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柴火噼啪,暖意融融,将潮湿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沈怜星裹紧身上宽大的玄色外衫,那上面清冽又陌生的、独属于宫寒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侵略性,却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温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安心感。
她蜷缩在火堆旁,将自己缩成一团,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引,无法从洞口那个沉默的背影上移开,仿佛那里是这混乱世界中唯一的定点和依靠。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湿透的衣袍紧贴着宽阔的背脊和劲瘦的腰身,蒸腾起稀薄的白汽,在洞口透进的微光和身后跳跃火光的交织下,勾勒出一种孤寂而坚韧、仿佛能扛起所有风雨的轮廓。
雨水顺着石壁和藤蔓偶尔滴落的声音,与洞外持续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暴雨声交织,更衬得洞内这一方天地的静谧与脆弱的安全。
沈怜星的心,就在这片突兀的静谧与侵略性的温暖中,不受控制地软化、动摇,那些坚固的防线正在悄然崩塌。
那些被他强行留在督公府的日夜里滋生的恐惧,那些被他以各种“恶趣味”刻意刁难时的屈辱与无力,那些因他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而产生的惊惧与疏离,此刻似乎都被这山洞里跳跃的暖意、被他不由分说递来干衣的举动、被他牢牢拉住她手腕时那滚烫坚定的温度、以及他此刻沉默却如山般守护的背影,悄然覆盖、冲淡了,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暂时平静的沙滩。
心防早已在他一次次矛盾至极、冰火交织的行为中,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而此刻,在这与世隔绝的暴雨山洞中,那裂痕似乎在不断扩大,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让她清晰地窥见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这份短暂“温暖”与“安宁”的……难以启齿的贪恋。
是的,贪恋。
明知他危险如深渊,明知他心思深沉如海难以揣度,明知他可能只是在履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计划,或者这又是他另一种更高级形式的“驯服”游戏,但她却难以自持地,在这一刻,贪恋着这虚假的平静,贪恋着这无需时刻提防、无需绞尽脑汁周旋的片刻喘息,甚至……贪恋着这来自他的、别扭却真实、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保护。
她想起他耳根通红、仓皇离去的模样,想起他紧扣她掌心时那不容置疑、几乎捏碎她骨头的力道,想起他此刻宁愿自己身着湿衣、忍受寒冷也要将干爽与温暖留给她的举动……这些鲜活而矛盾的细节,与那个传闻中冷血暴戾、可止小儿夜啼的东厂督公形象格格不入,却无比真实地、反复刻印在她脑海里,挑战着她固有的认知。
一个可怕又带着隐秘诱惑的念头再次浮现:如果,他并非全然无心呢?如果,那些暴戾和冷酷之下,真的隐藏着别的、更为复杂汹涌的东西?
这想法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微热,如同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同时又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与自我鄙弃。
她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的旅人,脚下是看似坚实的寒冰,折射出诱人的天光,却不知哪一步就会踏破伪装,坠入刺骨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唤醒理智,告诫自己不要被这危险的、短暂的假象迷惑,不要沉沦。
可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胶着在那道沉默的背影上,仿佛多看一刻,就能多汲取一丝这虚幻的暖意,多印证一分自己那荒谬却又不断滋长的猜想。
她就在这种理智与情感的激烈拉扯中,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他忽然动了,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