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沧海愣住了。
“真的。”萧曦很认真地说,“它发出的光,有一点点蓝色……娘亲说过,蓝色是伤心。小虫虫不想待在老爷爷心里,它想回家。”
这话说得天真,却让余沧海浑身一震。他脸上的狰狞一点点褪去,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情绪。
谢玄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心脉处那只蛊虫的波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狂暴紊乱的能量,竟真的透出了一丝……哀伤?
“《虚空典》的传人,居然会被蛊虫所控。”谢玄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余沧海,你这一身修为,当年也是惊才绝艳。落到如今地步,甘心么?”
余沧海沉默良久,终于哑声道:“老奴……没得选。”
“你有。”萧玉镜站起身,掌心浮现出一团柔和的金色光晕,“告诉本宫母蛊之主,本宫以朱阙镜心立誓,必斩之。届时子蛊自解,你尚有转世重修的机会。”
金色光晕中,浮现出玄奥的符文——那是【镜心】修炼到大成后,与天道建立的契约印记。违背此誓,必遭反噬。
余沧海看着那印记,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动摇。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嗤!”
一支漆黑的羽箭破空而来,直射余沧海的眉心!
这一箭来得毫无征兆,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肉眼极限。更诡异的是,箭矢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显然附加了某种虚空之力。
谢玄反应极快,右手一挥,一道金色屏障瞬间竖起。
但箭矢在触及屏障的前一瞬,竟凭空消失了!下一刹那,它从屏障内部钻出,继续射向目标——不是余沧海,而是旁边的萧曦!
“曦儿!”萧玉镜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萧曦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
他没有躲,而是伸出小手,对着那支箭矢“抓”了一把。
在他眼中,箭矢不是实体,而是一团“扭曲的气”。这团气的前端尖锐暴烈,尾端却拖着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线”,一直延伸到太液池对岸的假山后。
所以他不是去抓箭,而是去“掐”那根线。
“断!”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咔嚓。”
虚空中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那支箭矢在距离萧曦额头三寸处,突然僵住,随即寸寸碎裂,化作黑烟消散。
而对岸假山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在那里!”谢玄身形一闪,已如惊鸿般掠过湖面。
萧玉镜则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朱阙镜心】全力运转,扫视四周。在她的视野里,整座太液池园林此刻布满了“颜色”——侍卫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急促的暗金色),暗处还藏着三道若隐若现的猩红杀意(刺客同党),而余沧海心口那只蛊虫的光芒,正剧烈闪烁,透出绝望的灰败……
等等。
萧玉镜目光一凝。
在那灰败之中,她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感激之色。
“谢……谢陛下……”余沧海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一股黑血,“母蛊……在……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萧玉镜毫不犹豫地将掌心贴在他额头,【镜心】之力汹涌而入,强行稳固他即将溃散的魂魄:“说清楚!”
“在……秦王……世子……”余沧海的眼神开始涣散,“萧景烁……没死……他……在……”
话未说完,他身体猛地一颤,心口处爆开一团紫黑色的血花。那只蛊虫,竟在他体内自爆了。
余沧海的瞳孔彻底黯淡下去,身体软倒。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嘴唇最后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镜湖……”
“镜湖?”萧玉镜蹙眉。
此时谢玄已从对岸返回,手中提着个黑衣刺客的尸体。他脸色凝重:“服毒自尽了,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功法路数……确实像秦王府旧部。”
他看向倒地的余沧海,又看看萧玉镜:“问出什么了?”
“萧景烁可能没死。”萧玉镜沉声道,“母蛊在他手中。还有……镜湖。”
谢玄瞳孔微缩:“云州镜湖?”
“你知道那里?”
“谢家古籍中有记载。”谢玄蹲下身,检查余沧海的尸体,“镜湖是前朝皇室的一处秘地,据说有贯通阴阳之能。但百年前就应该毁于战火了。”
他忽然停住动作,从余沧海怀中摸出一块玉佩。玉佩很普通,但背面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符文——那符文的样子,竟与太液池底那个“空洞”的形状,有八分相似。
“看来今夜之事,只是开始。”谢玄站起身,将玉佩递给萧玉镜,“有人用虚空之术,在太液池底开了个临时的‘噬心窍’,想窃取你的镜心之力。余沧海是执行者,萧景烁……可能是主谋之一。”
萧玉镜握紧玉佩,眼中寒意凛然:“本宫倒要看看,一个本该死了的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母后。”萧曦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担忧,“那个坏蛋叔叔……还会来吗?”
萧曦也抱住她的腿:“曦曦不喜欢黑色的箭箭。”
萧玉镜心中一软,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怕,有父皇和母后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们。”
她抬头看向谢玄。
月光下,谢玄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已然明了彼此心意。
十五年前,他们是痴缠的公主与冷漠的帝师。
十五年后,他们是并肩的帝后,是能托付生死的伴侣,更是要守护一双稚子的父母。
“回宫吧。”谢玄伸手,将妻儿一起揽入怀中,“今夜之事,需从长计议。”
萧玉镜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儿子:“曦儿,刚才那支箭,你是怎么拦住的?”
萧曦眨眨眼,伸出小手比划:“就是……看见它后面有根线,曦曦说线是蓝色的,很伤心,曦儿就把它掐断了。”
他说得轻松,谢玄和萧玉镜却心中震动。
能看见能量流动不稀奇,但能看见“因果线”,还能徒手掐断——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天赋,而是触及了某种法则层面的感知。
萧曦在一旁补充:“线线断了之后,射箭的那个叔叔,身上的光就变乱了……像打翻的颜料盒。”
谢玄若有所思:“看来,噬心窍的力量,不仅想窃取镜心,还可能……激活了孩子们更深层的能力。”
这不是好事。
过早觉醒这种层次的力量,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负担太重,也更容易被盯上。
萧玉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将两个孩子抱得更紧,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那就让他们来吧。”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孩子。”
夜风吹过太液池,水面泛起粼粼波光。那湖底的“空洞”已彻底愈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回紫宸殿的路上,萧曦趴在谢玄肩头,已经昏昏欲睡。小丫头半梦半醒间,忽然嘟囔了一句:
“镜湖……曦曦梦见过大湖……湖里有好多镜子……照得人眼睛疼……”
萧玉镜和谢玄同时脚步一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这镜湖之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