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畔,夜风带着水汽的微腥。
谢玄独自立于汉白玉栏杆边,月白衣袍在风中轻轻拂动。他垂眸看着墨色水面,右手虚按在栏杆上——若是细看,能发现他指尖正渗出极淡的金色光丝,如蛛网般无声渗入池水,向着湖底深处蔓延。
“果然还在。”
他低声自语。在常人眼中平静无波的湖面,在他的感知里,水下三丈处正有一个“空洞”在缓慢愈合。那空洞并非实体,更像是空间被撕裂后留下的痕迹,边缘还残留着暗紫色的能量余烬——正是刚才袭击紫宸殿的那种力量。
谢玄闭目凝神,试图让感知顺着空洞边缘向下探索。但就在触及湖底淤泥的刹那——
“哗啦!”
水面突然炸开!不是从空洞处,而是从他身侧五步外的水面,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破水而出,凌空一掌直拍他后心!
谢玄未回头,只侧身半步,左手并指如剑向后一点。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黑影的手掌竟似精钢所铸,与谢玄的指风相撞迸出火星。借着力道,黑影在空中诡异地一折,稳稳落在栏杆上,现出真容——
是个穿着黑色水靠的干瘦老者,面容枯槁,双眼却亮得骇人。最诡异的是,他周身没有任何“气机”波动,就像一块石头,彻底融入了夜色。
“谢家人?”老者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磨石,“难怪能察觉‘噬心窍’的波动。”
谢玄缓缓转身,神色平静:“前朝供奉,余沧海。朕以为你二十年前就死在天牢里了。”
余沧海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老奴确实该死。但秦王殿下……哦,现在该叫逆王了,他给了老奴一个不能死的理由。”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消失。
不是轻功,而是真正的“消失”——连残影都未留下,就像凭空融入了空气。
谢玄瞳孔微缩,几乎同时向右侧横移三尺。他原先站立的位置,栏杆无声无息地碎裂,断面光滑如镜。
“空间挪移?”谢玄指尖金光流转,在身前划出一个繁复的符文,“难怪能打开‘噬心窍’……你修的是《虚空典》残篇。”
“眼力不错。”余沧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数十道黑色劲气从各个角度同时袭来,每一道都扭曲了途经的空间,让人根本无从判断真实轨迹。这是《虚空典》的杀招——千虚一实,只要中了一道真正的攻击,就会被打入空间乱流,尸骨无存。
谢玄站立不动,只是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目的瞬间,周身三丈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袭来的黑色劲气都显出了“原型”——其中九成九都是虚影,唯有一道从头顶垂直落下的,带着细微的空间涟漪。
他抬手,食指向上一点。
指尖与那道真实劲气相触的刹那,太液池上空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余沧海闷哼一声,从虚空中跌出,嘴角渗出血丝。
“你……”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谢玄,“你的功法,能看破虚实?”
“不是看破。”谢玄睁开眼睛,眼底有金色符文缓缓流转,“是让‘虚’的归虚,‘实’的……无所遁形。”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整座太液池的水面齐齐下沉三寸!以他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场”轰然展开,所过之处,一切隐匿、幻象、空间扭曲都被强行镇压、抚平。
余沧海脸色大变,疯狂后退,双手结印想要再次遁入虚空。但这一次,他周身的空间像被浇筑了铁水,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这是‘领域’?!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修成领域——”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谢玄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右手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心口。
“噬心窍的出口,在哪里?”谢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余沧海狞笑起来:“你猜啊,谢家小子。老奴这条命,二十年前就该没了,现在……赚了!”
他周身突然鼓胀起来,皮肤下透出诡异的紫光——竟是要自爆丹田,连同魂魄一起湮灭!
谢玄皱眉,正要抽身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
“父皇!别碰他的胸口,那里有只小虫子在发光!”
谢玄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萧玉镜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正站在那里。萧曦瞪大眼睛盯着余沧海,小手指着他的心口位置;萧曦则捂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偷看,小声补充:“是绿色的光光,会扭来扭去……”
余沧海也看见了两个孩子,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天助我也!若是擒了这两个小崽子,还怕你们不就范——”
他话音未落,萧玉镜已经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但这一步踏出,余沧海周身的紫光就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瞬间凝滞、黯淡。
【朱阙镜心】·镇魂。
“在本宫面前,还想动本宫的孩子?”萧玉镜的声音冷得像冰,“余沧海,你是不是忘了,二十年前是谁把你送进天牢的?”
余沧海浑身剧震,死死盯着萧玉镜的脸。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与记忆中某个身影缓缓重叠……
“你……你是元后的……”他嘶声道,“不对,元后没有女儿,你到底是——”
“本宫是谁,轮不到你来问。”萧玉镜走到谢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落在余沧海心口,“曦儿,你说那里有只发光的虫子?”
“嗯!”萧曦用力点头,“很小一只,但是光很亮,绿色的……啊,它在往肚子里钻!”
谢玄闻言,按在余沧海心口的手掌金光一吐。不是破坏,而是极精细的“探察”——果然,在心脉深处,他感知到一个米粒大小、正在缓缓蠕动的活物。
“蛊虫。”谢玄看向萧玉镜,“而且是子母连心蛊。母蛊在操控者手中,子蛊寄生宿主,一旦宿主身死或背叛,母蛊就会引爆子蛊,连带宿主的魂魄一起摧毁。”
萧玉镜冷笑:“好手段。所以他才不怕死,因为死了反而更干净。”
她蹲下身,平视着被制住的余沧海:“告诉本宫,母蛊在谁手里?说出来,本宫或许能保你魂魄不灭。”
余沧海嘴唇颤抖,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惨笑起来:“没用的……母蛊的主人,你们动不了。老奴今日任务失败,横竖都是魂飞魄散,何必再……”
他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萧玉镜身后。
萧曦不知何时松开了母亲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歪着小脑袋看余沧海的心口。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
“小虫虫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