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星地下神庙。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机油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像铁锈一样的血腥气。
那个巨大的机械守卫者，独眼里的红光闪烁频率极不稳定，像是一台接触不良的老式显像管。
“献祭记忆。”
它的发声单元受损严重，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这是……通行费。”
林星辰下意识地握紧了母亲的手。手套是冰凉的，但里面传来的温度是热的。那是她在这个死寂宇宙中唯一的锚点。
“只要能救你……”林星辰咬着嘴唇，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机械守卫者巨大的阴影。她往前迈了一步，动作很急，差点被地上的碎石绊倒。
“站住。”
林清婉的手猛地收紧，把女儿拽了回来。她的呼吸有点乱，胸口起伏着，防护服上的生命体征指示灯在疯狂闪烁。
“你想干什么？忘了我？忘了你是谁？”林清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压抑着极度的恐慌，“在这鬼地方，如果你忘了怎么配合，忘了谁能信，我们都会死。”
这不是什么煽情的告别，这是最残酷的生存逻辑。
机械守卫者的独眼转动了一下，发出咔咔的齿轮咬合声。
“逻辑错误……修正中……真正的连接，不依赖数据存储。”那声音变得更加断续，“若记忆归零，本能……是否还在？这才是……资格认证。”
“疯子。”泽尔在一旁骂了一句，“这破烂机器脑子坏了。林女士，我们撤吧，肯定还有别的路。”
“没时间了。”
林清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倒计时。那是卡尔给出的最后期限。每一秒的犹豫，都是在透支女儿的命。
她没有再说废话，甚至没有再看林星辰一眼。那种决绝，就像当年她孤身一人冲向变异兽群时一样。
“泽尔，如果我们失控，你负责强制休眠。”林清婉扔下一句话，直接走向那个充满蓝色光雾的祭坛，“来吧。”
“妈……”林星辰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当神经连接器扣在头上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只有冷。
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然后那种寒意顺着脊椎钻进大脑。
无数画面开始崩塌。
第一次教星星走路。
第一次看到她觉醒能力。
第一次在星空下相拥而泣。
这些画面像被格式化的硬盘数据，变成了一片雪花点，然后彻底黑屏。
光雾散去。
林清婉睁开眼。
大脑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沉重，迟钝。她环顾四周：巨大的生锈机器、荒凉的废墟、陌生的外星生物。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很瘦，脸色苍白，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全是迷茫，正警惕地看着自己，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攻击。
“你是……谁？”
林清婉皱眉，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武器。这是多年战斗养成的条件反射——面对未知，先确保安全。
林星辰退后半步，背撞在了祭坛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认识你。”女孩的声音很哑，带着明显的敌意。
泽尔站在几米外，四条手臂尴尬地举在半空，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完蛋，最强战力变成了两颗定时炸弹。
就在这时，神庙顶部突然掉落一块碎石，直直砸向林星辰的头顶。
“小心！”
林清婉根本没过脑子。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女孩推开。
碎石砸在她的肩膀上，护甲发出一声脆响。林清婉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肩膀钻心地疼。
“你……”林星辰愣住了。她看着这个替自己挡石头的陌生女人，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抽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心疼？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却又停在半空。
“没事吧？”林星辰问，声音很小。
林清婉捂着肩膀站起来，疼得吸了口冷气。她看着面前这个女孩，那种警惕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把她护在身后的冲动。
真见鬼。
“死不了。”林清婉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硬邦邦的，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了女孩和那个巨大的机器人之间，“跟紧我。别乱跑。”
泽尔的复眼闪烁了几下。
“有趣。”他小声嘀咕，“数据虽然删除了，但底层逻辑还在。这算是……系统残留？”
接下来的航程变得很诡异。
飞船穿梭在充满辐射的小行星带里。失去了记忆的两人，相处模式完全变了。
不再是母女，更像是两个被迫绑定的搭档。
“喂，那个……清婉姐？”林星辰试探着叫了一声，觉得这个称呼顺口点，“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看你拿枪的姿势很专业。”
“不知道。”林清婉在擦拭那把折扇刀，动作熟练得像呼吸，“大概是个保镖吧。或者……杀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星辰，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困惑。
“你呢？你那眼睛怎么回事？看着怪渗人的。”
“天生的吧。”林星辰耸耸肩，手里摆弄着一个能量球。那球在她指尖跳跃，乖顺得像只宠物，“我总觉得……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找。”林清婉把刀收起来，顺手递给林星辰一瓶营养液，“喝了。你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
“哦。”林星辰接过，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这种被管着的感觉，竟然让她觉得……很安心？
一个月后，当飞船抵达那个坐标时，她们依然没想起来对方是谁。但那种默契已经不需要语言。
只要林清婉一个眼神，林星辰就知道该往哪里放能量盾。只要林星辰手一抖，林清婉就能精准地补枪。
“恭喜。”
机械守卫者的投影出现在驾驶舱里，声音依然带着电流杂音。
“底层逻辑验证通过。坐标已解锁。”
一张复杂的星图展现在全息屏上。在无数星云的漩涡中心，有一个红点在闪烁。
“创世星云。高危区域。祝好运。”
飞船引擎轰鸣，冲向那片未知的深渊。
但等待她们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刚进入星云边缘，刺耳的警报声就炸响了。红色的灯光把驾驶舱染得像个屠宰场。
“侦测到高能反应！是战舰级！”泽尔吼道，“该死！是‘守序者’！这帮疯子怎么会在这儿？”
屏幕上，一艘漆黑的巨型战舰像是一头深海巨兽，无声地从星云中浮现。它的炮口正在充能，蓝色的光芒亮得刺眼。
一道冰冷的广播强行切入频道：
“非法入侵。判定威胁等级：S。执行清除程序。”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警告射击。
下一秒，无数道粗大的能量光束，像暴雨一样倾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