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不仅是责任的涟漪,更是一种凝聚人心的力量。在场的众人,无论是北境战士、矮人工匠还是灵鹿族人,眼中都重新燃起了清晰而坚定的光芒。数月来的迷茫、疲惫与等待,在这一刻找到了确凿的落点。
“具体事宜,我们稍后详议。”雷恩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掌控了现场节奏,“苏星阁下刚刚归来,需要时间休整适应。烈,你的伤势也需要进一步处理。苍,劳烦你先带凌霄回去休息,并统筹哨站的日常事务与警戒。其余人等,各归其位,保持最高级别的外围警戒,尤其注意腐魂沼泽方向与天空的异常。”
北境之王的威仪与经验此刻展露无遗,指令清晰,分工明确。众人齐声应诺,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灵鹿族少女小心地将再次陷入深度修复睡眠的凌霄搀扶回哨站内。矮人工匠们开始检查并强化哨站周边的防御符文和预警装置。北境战士们则在雷恩的几名亲卫带领下,分成数队,向外围展开更细致的巡逻与布防。
场地中央,很快只剩下苏星、雷恩、烈和苍四人。
气氛微妙的有些安静,却又仿佛有无数未尽之言在无声涌动。
“你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适应力量。”苍率先开口,翠绿的眼眸望着苏星,带着医者的审慎与不易察觉的关切,“哨站内层有我特意布置的静室,引动了地热脉流中的温和秩序之力,应该对你有帮助。”
“不急。”苏星却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在日光下泛起微光的净化沼泽,“我想先去看看‘心核’。共鸣之后,我能感觉到它的状态,但它具体如何,还需要亲眼确认。而且,”她顿了顿,看向雷恩和烈,“关于墨衍可能的动向,以及净化区域的安全评估,实地观察或许能有更直观的判断。”
烈的眉头立刻挑了起来:“现在就去?你才刚……”
“我的力量虽未完全适应,但自保无虞。”苏星打断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而且,有你们在。”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烈被她噎了一下,琥珀色的竖瞳闪了闪,别过头去,没再反驳,只是周身的气息微微绷紧,进入了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状态。
雷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眼见为实。不过,不宜深入核心,只在已净化区域的边缘观察即可。烈,你与我同行,苏星的安全由我们负责。苍,你留守哨站,照看凌霄并居中策应。”
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苏星沉静的眼神和雷恩不容置喙的安排,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郑重叮嘱:“务必小心。净化区域的生态可能还不稳定,而且……墨衍很可能也在暗中窥伺着那里。”
计划既定,没有更多耽搁。雷恩发出几声短促的呼哨,很快,三头神骏的北地雪狼从哨站侧面的兽栏中奔出,它们体型比寻常雪狼大上一圈,毛色银白,眼神锐利,显然经过特殊驯养,是北境精锐战士的坐骑兼伙伴。
“骑这个去,速度更快,也更能适应沼泽边缘的地形。”雷恩解释道。
苏星没有推辞,轻盈地跃上其中一头雪狼的背脊。雪狼低呜一声,并未抗拒,反而顺从地伏低了身子。雷恩和烈也各自上狼。
“走吧。”苏星轻轻拍了拍雪狼的脖颈。
三骑如离弦之箭,离开哨站,朝着西方那片淡绿与污秽交织的边界地带疾驰而去。雪狼在冻土与初生的草甸上奔行如飞,迅捷而平稳。
一路上,苏星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她闭目凝神,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体内力量更顺畅地流转,适应着这具久未“使用”的身体与暴涨的能量;另一边,则将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般向四周延伸。
她“看”到了大地深处,那些被净化能量浸润后逐渐恢复活力的地脉微光;她“听”到了新生草木在微风中极其细微的拔节声;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在更遥远的腐魂沼泽深处,那棵“噬魂魔株”正发生着缓慢而痛苦的新陈代谢,旧的、被彻底污秽的部分在枯萎脱落,新的、带着淡金光泽的嫩芽与根须在艰难萌发。而位于其根部的“净化心核”,如同一颗重新开始有力跳动的心脏,持续而稳定地散发着白金色的温暖光晕,驱散着残留的黑暗,滋养着周围的土地。
这种与天地万物、与规则本源深度连接的感知,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浩瀚,清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抽离感。她需要小心地控制自己,不迷失在这无边的信息洪流中,牢牢锚定属于“苏星”的自我认知。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人抵达了净化区域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比远观更加震撼人心。
一道相对清晰的“界线”横亘在眼前。线内,泥土是深褐色甚至带着些许黑油的肥沃颜色,稀疏但顽强的水草与耐污植物已经扎根,一些浅水洼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小鱼苗游动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与植物清香,虽然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沼泽的腥气,却已不再令人不适。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驱散了往日的阴霾。
而线外,依旧是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翻涌着紫黑色粘稠泥浆、漂浮着腐朽残骸、弥漫着不祥灰雾的死亡之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如此突兀地并列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昭示着新生与腐朽、净化与污秽正在进行着最直接的拉锯战。
“净化速度比预想的要快,范围也在稳步扩大。”雷恩勒住雪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边界线,评估着地形与安全状况,“但核心区的魔株和‘心核’,依旧被浓厚的污秽包围。我们目前的净化力量,还不足以直接穿透那片最浓稠的区域。”
烈跳下狼背,走到边界线旁,蹲下身,抓起一把线内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嫌弃地丢开。“这土倒是没什么臭味了。但里面的力量……”他眯起眼,看向沼泽深处,琥珀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凌厉,“还是很让人不舒服。那棵破树,还有那个什么‘心核’,真的没问题了?”
苏星也下了狼,走到烈身边,同样望向深处。她的眼眸中银白色的微光流转,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雾气与污秽,直接“看”到了魔株根部那团温暖而坚定的白金色光晕。
“心核本身已无大碍,净化之力稳定。魔株……”她微微蹙眉,“它的情况很复杂。它既是污秽的汇聚与放大者,本身也是古老净化系统的一部分载体。现在,它正经历着‘净化’与‘新生’的痛苦过程。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可能会有反复。我们需要持续监控,并寻找方法加速它内部正向的转化,或者……在必要时,引导它进行更彻底的‘蜕变’。”
“蜕变?”烈挑眉,“什么意思?把那鬼东西整个烧了重新长?”
“未必是物理上的毁灭。”苏星沉吟道,“或许是一种形态或功能上的根本转变。这需要更深入的研究,以及……可能还需要其他‘钥匙’或者与系统相关的知识。”
提到“钥匙”,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墨衍手中那块受损的“钥匙碎片”下落不明,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就在这时,苏星和雷恩几乎同时抬头,望向净化区域深处的天空!
一道极其隐晦、几乎与灰雾融为一体的暗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沼泽核心方向,贴着净化区域的边界线,一闪而过!那暗影的形状隐约像是……一只羽翼边缘泛着暗紫色金属光泽的巨鸟?但速度太快,气息也极其收敛,若非苏星与雷恩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什么东西?”烈也察觉到了异常,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赤金色的火焰在掌心隐隐浮现。
雷恩金褐色的眼眸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暗影消失的方向:“不是腐化生物……气息很陌生,带有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和掩饰得很好的恶意。速度奇快,隐匿能力极强。”
苏星的脸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与冷意:“是冲着‘心核’或者‘星痕’来的。这种隐匿和速度,还有那种秩序与恶意混合的感觉……不像是墨衍的风格。他更偏向诡计与直接的污秽力量。这倒像是……专业的侦察者,或者,来自某个对‘规则造物’有浓厚兴趣、且拥有高超技术的势力。”
新的威胁,这么快就出现了吗?而且,似乎与墨衍并非一路。
“要追吗?”烈跃跃欲试。
“追不上。”雷恩冷静地判断,“对方速度太快,而且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甚至可能利用了未完全净化的污秽区域作为掩护。贸然深入,风险太大。”
苏星点了点头:“雷恩说得对。对方只是侦察,并未直接攻击或触碰‘心核’。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稳固我们已经取得的成果,提升自身实力,并查清这新出现的窥伺者到底来自何方。”
她看向雷恩:“北境的边境防卫,需要进一步加强,尤其是对空域和这种高速隐匿单位的预警。另外,可以尝试通过矮人族和灵鹿族的情报网,打听是否有关于擅长飞行、精通隐匿、且对古老遗迹或规则力量有特殊癖好的势力存在。”
雷恩颔首:“我会立刻安排。”
烈有些不甘地啧了一声,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
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实地探查结束,三人没有久留,骑着雪狼迅速返回哨站。那道一闪即逝的暗影,如同投入心湖的一块冰,让刚刚因苏星归来而升起的暖意,蒙上了一层警惕的寒霜。
回到哨站,苏星便径直进入了苍为她准备的静室。她确实需要尽快完全掌控力量,以应对可能接踵而来的挑战。静室之内,地脉秩序之力温和流淌,有助于她梳理体内浩瀚的能量,并加深与“星痕”、“心核”的稳定连接。
而雷恩则立刻投入到繁重的军政事务与新的布防安排中。烈的伤势处理被提上日程,苍在照料凌霄之余,开始调配更猛烈的净化药剂,并着手研究如何将自然生机与“心核”能量结合。
夜幕降临,哨站在星月与“星痕”月华的双重照耀下,静谧而忙碌。
静室中,苏星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银辉流转,气息圆融贯通,比白日又精进凝实了几分。她摊开手掌,一团纯净的、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星辰与规则符文流转的银白光球,静静悬浮。
“力量初步稳固了。”她低声自语,目光却穿透石壁,仿佛看到了哨站之外,那广袤而危机四伏的新生世界,看到了同伴们各自忙碌的身影,也看到了黑暗深处,那蠢蠢欲动的未知目光。
星辉之下,短暂的安宁只是暴风雨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