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苏星盘膝而坐,银白色的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笼罩在一层温润的月华光晕之中。她的意识沉入了一个比“星痕”内部更加精微、更加浩瀚的境界——那是她自身灵魂本源、新获得的秩序权柄、以及与外界天地(尤其是“星痕”与“心核”)共振所形成的内宇宙。
在这里,她不再是那个被冰冷规则包裹或被动承受力量的个体,而是成为了一个节点,一个枢纽。无数银白色的规则丝线从她意识核心延伸出去,一部分向上,与高悬于意识天穹的“星痕虚影”紧密相连,感受着其稳定搏动中蕴含的守护、秩序与净化意志;另一部分向下,如同根系般扎入大地深处,与遥远腐魂沼泽核心那团温暖坚定的“心核光晕”建立着持续的能量与信息交换。
她能清晰地“看”到,一丝丝精纯的白金色净化能量,正通过这条重建的循环通道,缓慢却持续地从“心核”流向“星痕”,滋养并加固着后者的规则壁垒,同时也有一丝丝经过“星痕”梳理与升华的、更加凝练纯粹的秩序之力,反哺回“心核”,帮助其巩固净化成果,加速对魔株的改造。
这个循环还很微弱,如同初生的溪流,远未达到上古时期可能存在的、足以净化整片大陆腐化的磅礴程度。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并且正在自我强化。苏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作为这个循环的“调节器”与“稳定锚”,用自己的意识与力量,引导它更加顺畅、高效,并防范任何可能的外来干扰。
同时,她也需要彻底消化与“星痕”融合后带来的庞杂规则信息。这些信息包罗万象:能量的转化与守恒、物质的构成与分解、生命的诞生与消亡规律、甚至涉及到部分时空的浅层奥秘……冰冷、客观、浩如烟海。她无法一次性掌握全部,只能如同整理图书馆一般,分门别类,建立索引,将最核心、最可能与当前处境相关的部分优先理解、吸收。
例如,关于“净化心核”的本质与修复方法;关于“噬魂魔株”可能的历史形态与转化路径;关于“钥匙碎片”的真正用途与可能存在的其他碎片位置线索;甚至,关于如何利用“星痕”的秩序之力,进行更精细的区域环境调节或防御布置……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得。苏星沉静心神,如同最耐心的学者,一点点梳理、领悟、尝试。她眉心的银白光点随着她的感悟,时而明亮,时而变幻出细微的规则符文虚影,气息也在这种深度冥想中,变得越来越圆融内敛,仿佛光华尽数收敛于内,只余下深不可测的底蕴。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门外的特殊铃音被轻轻叩响——这是苍与她约定的信号,表示有要事或到了预定时间。
苏星缓缓睁开眼,眸中的银辉一闪而逝,重新恢复成清澈沉静的黑眸。她周身的光晕也悄然收敛入体。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对力量的掌控也精进了不少,虽然距离完全如臂使指尚有距离,但已不再是刚刚苏醒时的“庞然大物”感。
她起身,推开静室的门。
门外,苍静静地等候着,手里端着一碗散发着清冽草药气息的淡绿色液体。“感觉如何?”他轻声问,将药碗递上,“这是用新生区域采集的几种灵草调配的,有助于稳定灵魂与规则的融合,舒缓长时间深度冥想带来的精神负荷。”
苏星接过,一饮而尽。液体入口清凉,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与极淡的秩序抚慰感,确实让她感觉精神上的些微滞涩感一扫而空。“好多了。力量梳理初步完成,循环稳定,感知也清晰了许多。”她将空碗递回,看向苍,“外面情况如何?凌霄怎么样?那道暗影有新的发现吗?”
苍接过碗,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被专业的冷静取代:“凌霄还在沉睡,灵魂修复进展良好,你留下的那道能量起了关键作用,估计再有两三日就能彻底稳固苏醒。哨站的防御已经按照雷恩大人的要求全面升级,尤其是对空预警。至于那道暗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雷恩大人正在议事厅等你。矮人族和灵鹿族那边,似乎都传来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消息。”
苏星目光一凝:“走。”
哨站中央最大的石室,如今被改造成了临时的议事厅。粗糙的石桌上铺着北境及周边区域的简略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矿石粉末标注着净化区域、警戒线、巡逻路线以及一些可疑的标记。
雷恩负手站在地图前,金褐色的眼眸凝视着腐魂沼泽深处。烈则抱着手臂靠在对面的石壁上,闭目养神,但紧绷的身体线条显示他并未真的放松。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苏星阁下。”雷恩点头致意,语气沉稳,“请坐。苍,你也一起。”
四人围坐石桌旁,气氛严肃。
“首先,关于那道暗影,”雷恩指向地图上净化区域边界某处,“我们加派了空中侦察的雪鹰,并在几个高点设置了了望哨。暗影没有再出现,但在它消失方向的未净化区域边缘,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能量残留。”他取出一个用冰晶封存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泛着暗紫色金属光泽的细微绒毛,以及一点粘附在岩石上的、同样颜色、散发着微弱冰冷秩序波动的胶质物。
“不是已知北境或周边区域的任何生物所有。”雷恩沉声道,“矮人族的工匠大师初步检测,认为这种材质蕴含高超的炼金与附魔技术,其能量性质……与我们已知的‘星痕’秩序之力有微妙相似,但更加……‘人工化’和‘尖锐化’,并且混合了某种我们未曾记录的暗影属性。”
“人工化?尖锐化?”苏星接过盒子,小心地用一丝银白能量包裹着那点胶质物感知,眉头微蹙,“确实……感觉像是模仿了某种秩序本源,但为了追求隐匿、速度和某种特定功能(比如侦察或穿透),进行了极端化的改造和扭曲,失去了自然秩序的中正平和,显得……很有攻击性和目的性。”
“像是某个专门研究并试图‘复制’或‘利用’规则力量的势力造物。”苍补充道,脸色凝重。
烈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竖瞳盯着那些证据,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下次再敢来,直接打下来拆了看看。”
“恐怕没这么简单。”雷恩摇头,“其次,是关于矮人族和灵鹿族传来的消息。”
“矮人族那边,”雷恩继续道,“炎锤长老动用了一些古老的关系网。在远离北境的南方‘熔炉城邦’和东方‘天空回廊’区域,近几十年来,一直有传闻,存在一个隐秘的、被称为‘解析者’或‘秩序窃贼’的组织。他们行踪诡秘,极少露面,但似乎对大陆各处出现的上古遗迹、规则异象、失落的科技或魔法造物有着病态的痴迷。传闻他们擅长解析、复制甚至改造这些古老力量,手段激进,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使用的工具和造物,据说就带有这种人工秩序与暗影结合的特征。”
“秩序窃贼……”苏星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微冷。
“灵鹿族那边,”苍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的一位长者,在更古老的、关于大迁徙之前的歌谣碎片中,找到了一段隐晦的记述。提到在‘世界伤痕’(可能指腐魂沼泽这类被大规模腐化的区域)出现之初,曾有一群‘身披暗羽、目光如冰、追逐规则烙印’的‘异乡客’出现过,他们试图从‘伤痕’中攫取某种‘凝固的秩序之源’,但似乎并未成功,后来就销声匿迹了。歌谣描述他们的特征,与矮人族传闻中的‘解析者’,以及我们看到的暗影,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线索开始拼凑起来。一个可能历史悠久、技术高超、对规则力量有着贪婪欲望的神秘组织,在“星痕”复苏、“心核”净化这样的重大规则事件发生后,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星痕’本身、‘心核’,或者……我。”苏星冷静地分析,“‘星痕’是显化的秩序造物,‘心核’是系统的能量源头,而我……是目前与两者联系最紧密、可能掌握着部分系统权限的‘活体钥匙’。”
“麻烦。”烈言简意赅地评价。
“确实麻烦。”雷恩点头,“敌暗我明,对方技术不明,目的不明,实力不明。我们现在的力量,集中应对墨衍的威胁尚可,若再加上这个神秘组织……”
“不能被动等待。”苏星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星痕”和“心核”的位置,“我们需要加快几件事。”
“第一,我必须尽快完全掌握‘星痕’的权限,并尝试构建更主动的防御与预警机制,覆盖整个新生区域及周边。”
“第二,净化进程需加加速。苍,你和灵鹿族继续研究自然生机与‘心核’能量的结合,同时,我会尝试从‘星痕’中寻找可能加速魔株正向蜕变或区域净化的方法。”
“第三,情报。雷恩,除了依靠矮人和灵鹿族,我们是否能在北境内部,或者通过其他可信渠道,主动搜集关于‘解析者’的情报?哪怕是传闻也好。烈,”她看向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你的伤势恢复后,可能需要你负责一些更……主动的侦察或试探任务。”
烈的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正合我意。”
“第四,凌霄。”苏星的目光柔和了一瞬,“他的苏醒至关重要。他与我、与‘星痕’的连接是天然的桥梁。他恢复后,或许能成为我们感知和应对规则层面威胁的重要助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苏星的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沉静而有力,“提升我们自身的实力。雷恩,北境的整体实力提升计划需要加快。烈,你的力量锤炼不能停。苍,你的自然之力与治疗能力需要结合新获得的知识进一步升华。而我……会尽快完成适应,并开始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她转身,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以及天边那轮开始散发温润月华的“星痕”。
“暴风雨前的宁静不会太久。无论是墨衍,还是这个‘解析者’,都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将我们的根基打得更牢。”
静室微芒初定,外界的暗涌已悄然迫近。
星辉之下,新的挑战者露出了模糊的爪牙。
而守护者们,也已磨亮了手中的剑,绷紧了心中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