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行装这事儿,维洛克原本以为半天就能搞定。
可当他把储物柜最底下那个金属箱拖出来时,看着表面黯淡下去的符文封印,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二十三年,足够让很多事改变,让很多人死去,也让一些本该死透的东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活下来。
箱子打开时,飘出一股混合着防腐药剂和某种生命气息的怪味儿。
十二个水晶培养单元整齐排列,每个里面都覆盖着不同颜色的菌落。红疫菌项目,他学徒时期的研究之一。
维洛克还记得当年怎么弄到原始菌株的。当初晋升三级学徒后,和奥莉薇娅共同参加的学徒综合考核,从那个任务中获得了原始的红疫菌。
他花了几年时间培育这东西。一代又一代,有的完全失败,有的有某些地方有可取之处,区区学徒就想培育出大规模的生物武器。
“那时候还真是敢想敢干。”维洛克低声自语,手指轻抚过培养单元的标签。
天梯战前,他把所有菌株封存在这里,设了能维持十年的延缓巫阵。原本想着战后接着搞,谁成想一战之后就是二十一年的云顶峰枯守,然后是暗世界晋升……等再想起这箱子,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衰败视觉扫过去,十一个单元里只剩各色粉尘。时间终究赢了。
但在最后一个单元——标签上潦草地写着【第七代·未命名·慎用】——里面,还有东西在动。
准确说,是三簇暗灰色的东西,蜷在培养液底部,以极其缓慢的节奏搏动着。
那不是红疫菌该有的颜色,也不是它该有的形态。原本绒状的菌落变成了螺旋晶化结构,像某种矿物结晶,但又带着生命的脉动。
维洛克盯着看了很久。当年做第七代时,他突发奇想,试图把寂灭之力里那些代表“秩序”的编码片段强行融进菌体基因。
实验只开了个头就停了,理论上这种半成品应该比普通菌株死得更快。
可现在,它们活着。在二十多年的封存里,在他晋升后周身自然散逸的寂灭能量辐射下,找到了自己的活法。
“适应……还是变异?”他小心地用精神力探针碰了碰其中一簇。
菌体微弱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开始以更慢的节奏搏动——它在吸收探针上附着的寂灭之力,转化成维持生命的能量。
维洛克沉默地取出特制培养皿,把三簇菌株转移进去,设下新的维持巫阵。动作很轻,像在处理某种易碎的古老文物。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最终能长成什么样。但一种能在终结能量环境里活下来、甚至学会利用它的生命形态……值得花时间看看。
另一个箱子里。月光贝标本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白色,像某种温润的玉。旁边三个水晶瓶里,柔化月华样本缓慢流动,在衰败视觉下能看到无数细微的能量丝线在渗透、诱导。
维洛克拿起一个瓶子,对着光看了会儿。这东西和寂灭之力完全是两个路子,一个渗透诱导,一个终结秩序。
但怪就怪在,二者在某种层面上又隐隐相连。在灰岩岛那四个月,他越研究越觉得,柔化月华像是某个更宏大规则体系的另一个侧面。
打开下一个箱子,早期关于月光贝的研究档案满满当当的占据着。维洛克坐在地板上,一本本翻过去,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攒了多少东西。
最早的基于笔记的天马行空的猜想,字迹还带着学徒时期的青涩,那时候他甚至连实物都没有。
还有数量不多的,符文构建的记录就系统多了,每一次的失败记录,新的体会,猜想验证记录。
他看着那些字,想起当年在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反复尝试、记录、思考的日子。那时候的困惑现在有些解开了,有些更深了,还有些衍生出了全新的问题。
“挺好。”维洛克合上笔记,“至少一直在问问题。”
墙上的七张羊皮纸已经挂了很久,边缘都卷起来了。维洛克一张张揭下来,灰尘在晨光里飞扬。
第一张是寂灭之爪的改进路线,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十二个版本的改动点。他记得版本三那次失败——能量结构不稳,施放时差点把右手废了。
第二张是寂灭矢的弹道优化。针对不同距离、不同环境、不同目标类型,设计了九种发射模式和五种能量配比。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版本五的弧线弹道在雨天有异常偏转,待查明原因。”
后面几张是各类辅助巫术的改进尝试。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有些改进到一半发现方向错了,干脆重来。
维洛克看着那张空白纸,看了很久。
这些文字性的记录他早就刻录进了记忆宫殿,除了一些带有特殊意义的,都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了。
所以要带有的,最后只有红疫菌和柔化月华的样本,东西很少,但是收获却不少。
窗外,夕阳正把灰烬之塔染成暗红色。维洛克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想起几十年前第一次走进这座塔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人,揣着对超凡世界的好奇和一丝不安,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变强。
现在他是一环巫师,有了力量,有了时间,有了选择的资格,也终于看清了自己想走的路,不是被动求生,而是主动求索;不是重复已有的答案,而是去寻找问题背后的逻辑。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