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年俗渐浓,稚乐满堂
进了腊月,年味就像檐下的冰棱子,一天比一天浓。崔杋把去年的红灯笼找出来,用布擦去浮尘,挂在院门口的梧桐树上,红绸穗子在寒风里荡来荡去,晃得人心里也亮堂起来。火旺踮着脚够灯笼穗,被崔杋一把捞起来架在肩上,他咯咯笑着扯穗子,差点把灯笼拽下来,惹得沈未央在一旁直喊“小心”。
晚晚穿着新做的粉棉袄,手里攥着个布老虎,站在门槛边看哥哥疯闹,小嘴巴抿成月牙,忽然指着厨房喊“香”——沈母正在蒸年馍,枣花馍、元宝馍、刺猬馍,摆了满满一灶台,热气腾腾的面香混着枣甜,从烟囱里钻出去,把半条街的空气都染甜了。
“火旺,过来帮姥姥压馍花!”沈母在厨房喊,手里拿着个桃木模子,上面刻着“福”字和缠枝纹。火旺从崔杋肩上挣下来,扑到灶台边,伸手就要抓模子,被沈母用面粉抹了鼻尖:“先洗手!看你这小脏猫。”
晚晚也跟着跑进来,踮着脚扒灶台,沈未央赶紧把她抱起来,让她看蒸笼里胖乎乎的年馍:“你看这刺猬馍,姥姥捏的尖嘴巴,像不像后山的小刺猬?”晚晚盯着馍上插着的红枣眼睛发亮,伸手就要够,被沈母笑着拍了下手:“还没熟呢,等蒸好了给你留个最大的。”
崔杋在院里劈柴,听见屋里的笑闹声,手里的斧头也抡得更欢了。劈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像堵矮墙,足够烧到开春。他擦了把汗,看见墙根堆着的白菜和萝卜,想起昨天去镇上赶集的光景——卖春联的摊子前挤满了人,红通通的纸卷堆成小山;糖画师傅的铜锅冒着热气,勺尖一抖就画出只活灵活现的龙;还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围着圈的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未央,你看我买啥了!”崔杋拎着个布包进门,里面哗啦啦响。火旺和晚晚立刻围上来,只见他掏出一串小鞭炮,还有两个摔炮,红通通的像串小果子。“等三十晚上放,保证响!”他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鞭炮,去年火旺看别家孩子放鞭炮吓哭了,今年胆子大了,天天念叨着要自己放。
“小心点,别让娃拿着玩。”沈未央接过布包往高处放,又从柜子里拿出块红布,“我给晚晚做个虎头帽,你看这花样好看不?”布上绣着个威风凛凛的虎头,眼睛用的是黑绒线,鼻子缝了颗红绒球,看着就精神。
“好看!咱晚晚戴上,肯定是村里最俊的娃。”崔杋凑过去看,忽然指着虎头的耳朵,“这儿再缝点黄毛,更像真的。”
沈母端着刚蒸好的枣花馍出来,听见这话笑了:“就你懂!未央的手艺还用你指点?”她把馍放在盖帘上晾着,“快尝尝,热乎的,甜得很。”
火旺抓起个小元宝馍,两口就啃掉半个,枣核吐在桌上,被沈未央捡起来扔进灶膛:“慢点吃,没人抢你的。”晚晚拿着个小刺猬馍,小口小口地啃着枣子,枣汁沾了满脸,像只偷喝了蜜的小花猫。
过了腊八,村里更热闹了。东家杀年猪,西家炸丸子,南家蒸年糕,北家腌腊鱼,空气里飘着各种香气,走在街上,谁家的门都敞着,递块肉、送碗丸子,客气得像自家人。崔杋家也不例外,沈母炸了一大盆丸子,黄澄澄的,撒上芝麻,香得能勾魂,沈未央装了满满两盘,让火旺给李婶和张婶送去。
“娘,李奶奶给了我块糖!”火旺跑回来,举着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晚晚看见糖,立刻放下手里的馍,伸着小手要,火旺很大方地把糖塞给妹妹,自己舔了舔手指,仿佛刚才吃糖的是他。
“咱火旺真乖。”沈未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暖烘烘的。这孩子虽然皮,却懂得疼人,有次晚晚摔倒哭了,他笨拙地给妹妹擦眼泪,还把自己最爱的木枪塞给她玩,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孩子们都长大了。
腊月二十那天,崔杋开始贴春联。他踩着梯子,在门框上刷米糊,火旺举着春联站在下面,仰着脖子喊“左边点”“右边点”,指挥得有模有样。沈未央抱着晚晚在旁边看,手里拿着剪好的窗花,有“年年有余”,有“福满门”,还有两只胖娃娃抱着鲤鱼,剪得活灵活现。
“娘,我要贴这个!”晚晚指着“福”字窗花,小手指着窗户最显眼的地方。沈未央笑着把她抱到窗台上,让她亲手把窗花贴上,晚晚的小手拍着玻璃,嘴里喊着“福、到”,虽然吐字不清,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贴完春联,崔杋又在院门上挂了两串玉米和红辣椒,黄澄澄的玉米配着红彤彤的辣椒,看着就喜庆。火旺跑到鸡窝边,把沈母扎的稻草人搬出来,给它戴上自己的小帽子,说是“让稻草人也过年”,惹得全家人都笑了。
除夕前一天,沈父从镇上回来,手里拎着个大纸包,里面是给孩子们买的新玩具——给火旺的是把木头剑,给晚晚的是个会点头的布娃娃。火旺立刻挥舞着木剑在院里转圈,喊着“我是大英雄”,晚晚则抱着布娃娃,学着娘的样子拍着它睡觉,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爹,您也歇着吧,别累着。”沈未央给沈父端来杯热茶,看着他鬓角的白霜,心里有点酸。这半年父亲帮着地里的活,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却从没喊过累。
“不累,”沈父喝了口茶,看着院里嬉闹的孩子,“看着娃们高兴,我就浑身是劲。”他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给你和崔杋的,过年添件新衣裳。”布包里是两块深蓝色的细布,摸着就厚实。
“爹,您咋又花钱……”沈未央眼圈有点热。
“傻孩子,过年就得穿新的。”沈父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穿啥都一样。”
崔杋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赶紧说:“爹,我给您买了瓶好酒,明天咱爷俩喝两盅。”
“好,好。”沈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咱爷俩好好喝喝。”
除夕这天,天还没亮,沈母就起来剁饺子馅,猪肉白菜的,香喷喷的。崔杋在院里贴福字,特意把“福”字倒过来贴,说是“福到”。火旺和晚晚穿着新衣裳,在屋里跑来跑去,火旺的新褂子是藏青色的,晚晚的虎头帽衬得小脸通红,像个年画娃娃。
中午吃过年饭,崔杋开始准备年夜饭,炖鸡、烧鱼、炒青菜,满满一桌子,都是孩子们爱吃的。沈未央在旁边帮忙,看着他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年——有烟火气,有亲人在,有说不完的家常话,日子像桌上的菜,热热闹闹,丰丰盛盛。
天黑时,崔杋点燃了院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人耳朵疼,火旺捂着耳朵笑,晚晚吓得躲在沈母怀里,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看,小眼睛亮晶晶的。饺子下锅时,沈未央把硬币包进几个饺子里,说是谁吃到谁明年就顺顺利利。
果然,崔杋咬到了一个硬币,他高兴地举起来,惹得孩子们直抢他碗里的饺子。火旺也吃到一个,举着硬币满屋跑,说是“我也有福气”。晚晚没吃到,有点委屈,崔杋赶紧把自己的硬币塞给她,她立刻笑了,攥着硬币睡觉都不肯撒手。
守岁时,一家人围坐在炕边,嗑着瓜子,看着崔杋给孩子们讲故事。火旺听着听着就困了,靠在崔杋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晚晚也打了个哈欠,往沈未央怀里钻,小脑袋在她肩上蹭来蹭去。
“你也睡会儿吧,我守着。”崔杋给沈未央盖了条毯子。
“不困。”沈未央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烟花,“你看,多好看。”
远处有人家在放烟花,五颜六色的在夜空炸开,像朵朵盛开的花。崔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明年,咱也买几挂大的,让娃们看个够。”
“好。”沈未央点头,心里琢磨着,等开春了,再在院里种棵石榴树,秋天结满红灯笼似的果子,肯定好看。
钟声敲响时,新年来了。崔杋抱着熟睡的火旺,沈未央抱着晚晚,沈父沈母站在旁边,一家人看着窗外的烟花,心里都暖暖的。沈未央忽然想起刚嫁过来的那个年,只有她和崔杋,煮了两碗面条,却也吃得香甜。如今,院里添了两个娃,爹娘也在身边,日子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暖。
“新的一年,”崔杋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烟花还亮,“咱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嗯。”沈未央笑着点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屋里的灯亮堂堂的,映着满桌的饭菜,映着熟睡的孩子,映着这一大家子的团圆。沈未央知道,这年俗里藏着的,是念想,是期盼,是日子里最浓的甜。而往后的每一个年,他们都会这样守在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最珍贵的团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