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水泥地面还在震，陈昭站在原地，掌心压着官印。裂纹比刚才更深，像蛛网爬过皮肤。他没再看那团漂浮的血肉脸，也没理会范无救是否动手。他知道打不下去。
血傀围成一圈，没有立刻进攻。它们不是来杀人的，是来宣告的。
他低头摸出背包里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那行新出现的字——“血契已成，母子连心”——墨迹未干，还在微微反光。他合上本子，抬脚往门口走。
范无救没拦他。黑影立在原地，哭丧棒插进地砖，只低声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广场。”陈昭说，“把这些东西，给所有人看看。”
半小时后，十名阴兵列队走出变电站。他们抬着二十具血傀，每具都被白布裹住，胸口缝着红符。谢必安走在最前，招魂幡缠在手臂上，一边走一边低声念咒。每念一句，幡面就闪一下光，压住血傀体内躁动的邪气。
阳光照在解放路上，行人纷纷驻足。有人掏出手机拍摄，镜头对准这支诡异队伍。没人敢靠近，但也没人离开。
陈昭走在最后，兜帽拉低，手里攥着铜钱剑。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血傀在挣扎，布条下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但他不能停。这一趟必须走到头。
市中心广场已经清空。昨晚阴兵现身的事闹得太大，今天一早就有警戒线拉起。可当阴兵真的再次出现时，人群还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有人躲在树后拍，有人直接冲到跟前，举着自拍杆大喊：“大哥！能露个脸吗？”
陈昭没理。他走到广场中央，抬手示意阴兵放下尸堆。
“让开。”他说。
谢必安点头，招魂幡一展，白布自动掀开。二十具血傀暴露在日光下，皮肤发紫，眼眶凹陷，胸口符纸渗着黑水。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叫，有人转身就跑，也有人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一个穿荧光绿马甲的年轻人冲到陈昭面前，云台稳稳对准他脸。
“我是江城Live！”他语速飞快，“刚刚直播已经开了！在线两万！家人们都在问这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让我全程跟拍？”
陈昭看了他一眼。这人他记得。上周校园外卖事件后，第一个把李阳被附身画面发上网的就是他。视频被平台删了七次，每次删完他都重新上传，标题越改越离谱，从“送餐小哥撞鬼实录”到“江城现阴间快递”。
但现在，这种人反而最合适。
陈昭点头：“可以拍。但别剪。”
年轻人激动得差点摔了机器：“明白！原片直出！绝对不加特效！”
直播画面瞬间炸开。
【卧槽！真有人抬棺材上街！】
【那个戴帽子的是谁？好年轻！】
【特效吧？这布景组牛逼。】
弹幕刷得飞快。
陈昭没管。他退后两步，站上临时搭起的高台。谢必安飘到尸堆旁，招魂幡展开，缓缓绕行三圈。他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幡面上。
金光炸开。
直播画面猛地一清，背景杂音消失，只剩下低沉的诵经声。弹幕突然安静了几秒。
【……刚才是不是有声音？】
【我耳机里听见了！】
【不是幻觉！我也听见了！】
谢必安抬起手，招魂幡指向最强那具血傀——就是之前开口喊“父亲”的那一具。他喝了一声，幡面卷出，将整具尸体裹住。
“执迷不悟者，先拘其识！”
血傀猛地抽搐，眼睛睁开，瞳孔全黑。它张嘴，发出周鸿的声音：“你以为他们在求超度？他们是在等我召回！”
话音未落，尸身剧烈扭动，白布撕裂一角。
谢必安怒吼，整个人腾空而起，白衣翻飞。招魂幡瞬间胀大，如巨翼笼罩全场。他连续喷出三口精血，空中浮现出一段画面——
一个老人躺在殡仪馆停尸房，穿着旧式工装。几个黑袍人撬开棺材，挖出他的骨头，放进铁锅熬煮。锅底刻着衔蝉纹，火焰是绿色的。
直播间的弹幕停了。
几秒后，疯狂刷新。
【那是我叔公……】
【我爸去年走的，在殡仪馆火化……是不是也被……】
【救救他们！求你们！】
陈昭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神魂已经到了极限。官印在掌心发烫，裂纹渗出血丝。但他不能停。
双手抬起，结印。
金色梵文从指尖涌出，一道接一道，如潮水般扩散。他低喝：“往生咒·极！”
刹那间，天地安静。
所有血傀停止挣扎。黑气从他们体内被抽出，焚烧成灰。残存的魂魄缓缓睁开眼，看向陈昭，轻轻点头。
然后，一具接一具，他们的身体崩解，化作点点白光，冲天而起。
直播镜头仰拍。
晚霞忽然变色，金白色光芒穿透云层，像门打开。上百道光点升入高空，消失不见。
弹幕彻底失控。
【我信了。】
【替我爸谢谢你。】
【这不是特效……这是救赎。】
陈昭站在高台上，手还维持着结印姿势。他没动，也没说话。掌心的官印裂纹略有收敛，阴德值上涨的提示在识海中闪过。
谢必安落地，招魂幡收起，嘴角带血。他走到陈昭身边，低声说：“这一场，不只是超度，是立威。”
陈昭没回应。他望着天空，那里最后一道光点刚刚消失。
人群中，那个主播摘下耳机，手还在抖。他对着镜头说：“兄弟们……我们可能见证了历史。”
第二天早上，热搜前三全是相关词条。
“江城阴兵”阅读量破五亿。
“史上最帅超度”视频转发千万。
“周家倒台？”成为民间热议话题。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密室里，一名黑袍人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三具烧焦的尸体。
“他们……全都疯了。”他声音发颤，“昨晚开始，血傀一个接一个自燃，控制不了……”
桌后的人没说话。只有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敲了三下。
停住。
一根头发从空中落下，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