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走出变电站时,天刚亮。他没回宿舍,也没吃东西。背包侧袋的铜钱剑还在微微发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官印裂纹比昨天更深,边缘渗出的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他穿过三条街,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家古玩店,门脸不大,招牌写着“万藏阁”三个字,漆色剥落。他推门进去,铃铛响了一声。
柜台后坐着个独眼男人,正在擦一只青瓷碗。他抬头看了陈昭一眼,没说话,放下碗,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起身走向内室。
陈昭跟在后面。两人走过一条暗道,推开一扇木门,进入一间密室。墙上贴着几张通缉令,最显眼的一张上印着他的脸,下面写着“活捉者赏阴币十万”。掌柜走到墙边,撕下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炉子里。
火苗跳了一下。
“你不怕惹祸?”陈昭问。
“怕。”掌柜说,“但我更怕他们真把黄泉路打开。”
他弯腰掀开地毯,露出一块青铜地砖。砖面刻着扭曲的符文,中间嵌着一个乌黑的匣子。他手指按在匣盖上,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符文开始发红。
陈昭后退半步。他能感觉到那匣子里有东西在动,不是活物,也不是死魂,像是一团被压住的风。
“我知道你在找周鸿的底细。”掌柜说,“我也知道你手里有鬼域地图。”
陈昭没回应。
“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掌柜继续说,“周鸿和谁合作,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全在里面。但你要拿地图来换。”
“我不信你。”
“你不用信我。”掌柜冷笑,“你只需要信你自己看得见的东西。”
他用力掀开匣盖。
一道光从里面射出,空中浮现出画面。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跪在墓穴深处,面前悬浮着一块黑色晶石。那人抬起头,是周鸿。他双手捧起晶石,嘴里念着咒语。
“以我之名,续汝之魂,血契既成,共登幽位。”
晶石震动,裂开一道缝。一缕黑雾飘出,在空中凝成九尾龙形的影子。那影子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阴天子血脉……终归于我。”
陈昭瞳孔一缩。
画面消失了。
密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匣子底部的符文还在闪着微光。
“这不是交易。”陈昭说,“这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你心里清楚。”掌柜合上匣盖,“但他们已经在你学校布阵了。明日子时,三百人献祭,黄泉重开。你不信我,也得信这个时间点。”
陈昭没动。
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保是钟馗的画像。下一秒,红光一闪,钟馗的虚影从屏幕里跨出,手中斩鬼剑直接架在掌柜脖子上。
“老贼!”钟馗怒喝,“你敢骗他?”
掌柜没躲,也没慌。他抬手摸了摸剑刃,嘴角反而扬起:“钟馗大人,您当年斩鬼无数,可曾杀过一个说实话的人?”
钟馗冷哼:“你这种奸商,话里三分真七分假,本王见得多了。”
“那您现在走啊。”掌柜盯着他,“看看谁能告诉他真相。看看明天子时,那些学生会不会真的变成祭品。”
钟馗没动剑,也没收手。
陈昭抬起手,示意他稍等。他盯着掌柜的眼睛,试图看出一点破绽。但那眼神很稳,没有躲闪,也没有急切。
“你说他们布阵。”陈昭开口,“证据呢?”
“我没证据。”掌柜说,“我只有消息来源。我能告诉你的是,阵眼已经埋进教学楼地下室了,用的是周家祖传的‘九宫锁魂’格局。三日前,他们运进去十七口棺材,全是空的。昨夜,又有三十个学生签了‘自愿实习协议’,进了地下档案室,再没出来。”
陈昭皱眉。
“你查不到这些。”掌柜说,“因为记录已经被抹了。但鬼市有鬼市的眼线。我收到的消息是——他们要借三百个活人的魂,点燃血脉引信,把你拖进契约。”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活着。”掌柜直视他,“真正的阴天子血脉,千年才出一个。死了就没用了。他们要的是你的血,不是你的命。至少现在还不是。”
钟馗的剑微微压下,掌柜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痕。
“够了。”陈昭说。
钟馗收回剑,身影一闪,回到手机屏保。屏幕暗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地图我不能给你。”陈昭说,“一旦泄露,虚空鬼域门户洞开,不只是江城,整个阳间都会乱。”
“我也没打算现在就要。”掌柜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唯一在查这件事的人。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善良,是因为我也想活。”
他重新盖好匣子,拍了拍灰,把地毯拉回去。
“你可以不信我。”他说,“但你不能不信时间。还有一天。”
陈昭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确实不信掌柜。这个人卖过假法器,抬过拍卖价,连情报都分真假两份卖。但他刚才放的画面,太真实了。那种符文的流转方式,晶石的震频,都不是普通人能伪造的。
而且,钟馗没有斩他。
如果真是陷阱,钟馗不会犹豫。
他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掌柜叫住他,“你要是想确认真假,今晚去老殡仪馆西区。那里有个守夜人,姓赵。他见过周鸿的人进出停尸房,还记了车牌号。他说他不敢报警,怕家里人出事。但他留了东西,藏在第三排冰柜后面。”
陈昭点头。
“还有。”掌柜声音低了些,“别相信任何突然帮你的人。尤其是那些,以前从不露面的。”
陈昭拉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他把手机塞回兜里,脚步加快。他知道该去哪里。
但他没走几步,忽然停下。
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
屏保上的钟馗闭着眼,一动不动。可就在刚才,他明明看到他收剑回身。
他点开相册,翻到一张旧照片——是他第一次见到钟馗那天拍的。照片里的钟馗,眼睛是睁开的。
他盯着屏幕,手指滑动,切换到实时界面。
钟馗还是闭着眼。
他又切回照片。
睁眼。
再切回来。
闭眼。
陈昭把手机攥紧,快步走进人群。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人在看。
密室里,掌柜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枚铜钱。他轻轻一弹,铜钱落在桌上,转了几圈,最后停下。
正面朝上。
他笑了笑,吹了口气,铜钱碎成粉末。
窗外,一片梧桐叶落下,砸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