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还在远处响着，陈昭站在天台边缘，手里攥着那枚裂开的魂玉。他没有回头，但知道范无救已经到了。
黑影从通风口跃下，落地无声。范无救抬手，哭丧棒插进水泥地，整个人像根铁桩立在那里。他看了一眼空中悬浮的哭脸，又看向陈昭。
“带回去。”陈昭说。
范无救点头，挥手召来两名阴兵。他们抬着昏迷的老妪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天台上的血味。老妪的手腕被铁链锁住，指甲发黑，呼吸微弱。
陈昭把魂玉塞进背包夹层，转身走向楼梯间。
地下二十米的防空洞入口藏在废弃变电站后面。铁门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通道两侧每隔五步插着一支阴烛，火光泛绿。
阴兵把老妪押到最里面的审讯室。房间中央是张锈迹斑斑的铁椅，四角焊着镣铐。她被按上去，手脚全锁死。背上那道被铜钱剑划开的伤口还在渗水，不是血，是暗红色的液体，闻起来像腐烂的草药。
范无救站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哭丧棒。他没说话，只是让棒身轻轻点地。三声轻响后，整个地牢的阴烛同时跳了一下。
陈昭靠在墙边，掌心贴着官印。那里还在发烫，裂纹比刚才深了些。他闭眼调息，系统界面在识海中一闪而过——神魂损耗已到临界值，不能再强行读取记忆。
“问她。”他说。
范无救往前一步，哭丧棒抬起，抵住老妪后颈。她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黑水。
“周鸿的计划是什么？”范无救声音低沉。
老妪抬起头，眼睛浑浊。她咧嘴笑了下，牙齿全黑。
“你们……拦不住……”她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周家要用十万亡魂打开……”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的喉咙鼓动，却发不出声。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堵住了气管。
陈昭皱眉。
他知道这不是装的。是有人在外围切断了她的言语，像是某种禁制生效。
范无救冷哼一声，哭丧棒猛然下压。棒身砸在她肩胛骨之间，骨头发出闷响。皮肉裂开，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筋膜，却没有血流出来。
“再问一次。”范无救盯着她，“周鸿要开什么？”
老妪喘了几口气，喉咙里的堵塞感似乎松了些。她抬头看陈昭，眼神诡异。
“你已经看到了……黄泉重启……就在你心里……”她说完，又咳出一口黑水。
范无救一棒抽在她背上。这次力道更重，脊椎都弯了一下。她惨叫一声，头垂下去，但很快又抬起来，嘴角还在笑。
陈昭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他伸手探入她袖中，摸出一本薄册子。封面是褪色的蓝布，边角磨得发白。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日期和交易记录。
“三日前，周家嫡系购走百具尸体，含婴孩三具，孕妇两具，残肢若干……用途标注为‘祭器承基’。”
他翻到下一页。
“昨日补单，新增阴年阴月出生者十人，活取心头血，另加骨灰坛十二只，刻衔蝉纹。”
册子最后一页盖着鬼市掌柜的私印，还有一行小字：“此货已入血池，不可退换。”
陈昭合上账本，手指捏紧。
百具尸体。不是法器，不是符纸，是人命。而且专门挑特殊生辰、特殊身份的死者，甚至包括未出生的胎儿。
这些都不是普通葬品。是用来炼血傀的材料。
他抬头看向范无救。
“她不说，是因为不能说。有人控制着她的话。”他说，“但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范无救盯着老妪，“那就不用她说了。”
他举起哭丧棒，准备再打。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阵抓挠声。
声音很轻，像是指甲刮过泥土。起初是一处，接着是两处、三处……最后整个地牢底部都响了起来。
陈昭立刻站起身，后退两步靠墙。他低头看地面，水泥层开始出现细密裂纹，灰尘簌簌落下。
“有东西要出来。”他说。
范无救迅速转身，哭丧棒横在胸前。他朝外面吼了一声：“结阵！”
外面的阴兵立刻行动。哭丧棒插地成圈，形成封锁线。阴烛火光猛地涨大一圈。
地下的声音越来越近。
突然，一处角落的水泥地面拱起，接着“砰”地炸开。一只青灰色的手破土而出，五指弯曲，指甲又长又黑。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不到十秒，二十个身影从地下钻出。全都赤着脚，皮肤泛紫，眼眶凹陷。身上穿着染血的寿衣，胸口缝着一块红布，上面画着扭曲的符文。
血傀。
它们爬出来后，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缓缓站直，排成两列，面向地牢深处。
最前面的一个转过头，脸上的肌肉像是被人重新拼过，嘴角裂到耳根。它看着陈昭，忽然抬起手，指向他怀里的账本。
陈昭没动。
他知道这些傀儡不是冲他来的。它们的目标是老妪。
果然，那领头的血傀迈步向前，其他十九具紧跟其后，步伐僵硬但整齐。
范无救横身挡住去路，哭丧棒点地，发出一声震鸣。
“再靠近，杀。”他说。
血傀停下。
双方对峙了几秒。
然后，那领头的傀儡忽然张嘴，发出的声音不是它自己的，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母亲，我们来接你了。”
陈昭瞳孔一缩。
这声音他听过。是周鸿。
可眼前这具傀儡的脸，明明是个陌生老头。
范无救没有犹豫，哭丧棒横扫而出。一道黑气劈向傀儡面门。那傀儡抬起手臂格挡，手臂瞬间被斩断，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是黑色雾气。
它后退一步，其他傀儡立刻散开，呈包围之势。
陈昭迅速翻看账本最后一页，发现原本只有掌柜私印的地方，多了一行新字。墨迹未干，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血契已成，母子连心。”
他猛地抬头。
老妪还在铁椅上，但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黑，看不见眼白。
“你们以为……抓住的是我？”她低声说，“我只是个引子。”
范无救一棒砸向她肩膀，想让她闭嘴。
可就在哭丧棒落下的瞬间，那二十具血傀同时抬头，齐声喊出一个名字：
“父亲。”
声音重叠在一起，震得地牢墙壁都在抖。
水泥块开始掉落。
陈昭感到一阵头晕，掌心的官印剧烈跳动。他咬牙撑住，把账本塞进怀里，抽出铜钱剑。
范无救站在他前方，哭丧棒横握，目光锁定那群血傀。
“你能打多少？”陈昭问。
“二十个，最多三个呼吸。”范无救说，“多了，它们会自爆，污染整片地下。”
陈昭盯着那领头的傀儡。
它又开口了，还是周鸿的声音。
“陈昭，你以为你在审谁？你审的，是我养的母体。”
老妪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铁椅发出金属扭曲声。她的胸口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爬动。
范无救喝道：“退后！”
陈昭往后撤了一步。
下一秒，老妪的胸膛炸开。
一团血肉飞出，半空中展开成一张人脸。五官模糊，但能认出轮廓。
是周鸿的脸。
那团血肉漂浮在空中，开口说话：
“谢谢你看完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