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黑石城死牢。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稻草味和陈年的血腥气。
曾经威震边疆的大元帅拓跋锋,此刻披头散发,四肢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上。
但他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双手死死抓着监牢的铁栅栏,对着过道里那名冷漠的狱卒,发出了近乎哀求的嘶吼:
“求你了!把这封血书送给陛下!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拓跋锋举起手中那块撕下来的囚衣,上面是用他咬破手指写下的血字,字字触目惊心:
“大周人偷走了黑石(煤),那东西能让顽铁化水!那蓝色的火……是妖火啊!他们肯定造出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利器!此时出关野战,就是送死!必须死守阳关,利用地利耗死他们!”
狱卒停下脚步,却连看都没看那封血书一眼。
“大帅,您就省省吧。”狱卒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赫连勃大将军说了,您这是被大周的商人吓破了胆,把魂儿都丢在边关了。”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等着赫连将军凯旋,您这时候泼冷水,那就是给大伙儿添堵,小的还要脑袋呢。”
说完,狱卒吹灭了过道里的灯,转身离去。
黑暗重新笼罩了牢房。
“蠢货……一群蠢货!!”
拓跋锋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手中的血书被他揉成了一团。
他想起了那天在铁匠铺看到的蓝色火焰,想起了那把瞬间融化的百炼钢刀。
那种源自未知的恐惧,比死牢的寒气更让他颤栗。
与此同时,西凉王宫大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陛下请看!”
新任征东大元帅赫连勃,正站在大殿中央。
他身材魁梧,此刻更是全副武装,身上穿着一套西凉举国之力打造的最新式“冷锻板甲”。
这套铠甲厚重无比,每一片甲叶都经过上百次冷锻,坚硬如铁石,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移动的铁塔。
“这就是我西凉最新的神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赫连勃拍着胸脯,狂傲地大笑。
“来人!上大周的强弩!”
一名神射手应声而出,手持一把缴获自大周边军的制式强弩。
这弩在战场上曾令无数轻骑兵闻风丧胆。
“射!”
赫连勃张开双臂,毫不设防。
“崩!”
弓弦震动,弩箭带着破空声,在仅仅五步的距离内,狠狠地射在了赫连勃的胸口护心镜上。
“叮————!!”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大殿。
火星四溅!
那支足以穿透皮甲的精钢弩箭,竟然直接崩断了箭头,弹飞出去,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脆响。
而在赫连勃那光亮的胸甲上,仅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点,连漆都没掉多少。
“哈哈哈哈!”
赫连勃毫发无伤,放声狂笑:
“陛下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西凉的‘铁浮屠’!大周那种软绵绵的牙签,根本扎不透!只要我想,我可以顶着他们的箭雨,一直冲到那个叶玄的鼻子底下!”
“只要我们冲到他们面前,那群只会种地、细皮嫩肉的周人,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好!好!好!”
西凉国主看得热血沸腾,从王座上激动地站了起来:
“有此神甲,何愁大周不灭?何愁不能抢回孤的黑石山?”
他指着赫连勃,对满朝文武大声说道:
“拓跋锋老了,胆子也小了,这西凉的天下,以后就是赫连将军的了!”
次日清晨。黑石城外,阅兵场。
苍凉的号角声震碎了戈壁滩的宁静。
十五万西凉大军列阵于此,一眼望不到头。
而在最前方的方阵,是整整三万名“铁浮屠”具装重骑兵。
这不仅仅是人披甲,连战马都披挂着厚重的马铠,只露出一双双喷着白气的眼睛。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森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是冷兵器时代最恐怖的突击力量,是陆地上的坦克集群。
当这三万匹战马同时踏地时,大地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地震来临。
赫连勃骑在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上,手中的长刀指向东方,那是大周的方向。
他的战前动员,没有任何家国大义,只有最赤裸,最原始的欲望煽动:
“儿郎们!!”
“大周人骗走了我们的黑石!杀了我们的兄弟!断了我们的商路!”
“我们的粮仓空了,我们的酒喝完了!但是……大周的粮仓是满的!他们的酒窖也是满的!”
赫连勃的眼睛红了,像一头饿狼:
“冲进关去!撕碎他们的防线!”
“抢他们的粮食!抢他们的镜子!抢他们的女人!!”
“杀——!!”
“杀!!杀!!杀!!”
十五万人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震散了天上的流云。
那不是一支军队,那是一群被饥饿和贪婪驱使的野兽,正张开獠牙,扑向那块看似肥美的猎物。
画面从喧嚣震天的阅兵场,切回到了死寂阴冷的死牢。
拓跋锋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抓着铁栏杆,脸贴在冰冷的铁条上。
透过那一扇小小的气窗,他看见了一面面远去的黑色狼旗,听见了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那是西凉最后,也是最精锐的力量。
他没有再愤怒,也没有再嘶吼。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结局的悲凉。
“完了……”
拓跋锋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你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以前那个大周了,也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那个叶玄……他是一个能让石头燃烧,能让凡人掌握天雷的魔鬼。”
“你们穿着再厚的铁甲,在这个魔鬼面前,也不过是一层纸。”
拓跋锋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他满是胡茬的脸庞流了下来,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一去……西凉的脊梁,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