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沉淀下来，原本那种剑拔弩张的试探被一种更为务实的沉默取代。以西结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权杖，指腹在光滑的木头上无意识地摩挲。地下室的那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作为“救世主”降临的心态。
瑞克站在他对面，没有催促。
“好吧。”以西结长叹一声，肩膀那种刻意端着的架子松垮下来，“神之国同意结盟。不是作为宗主国，而是作为……战友。”
理查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自家国王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资源共享，情报互通。”瑞克伸出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没有仪式，没有誓词，只有两个在末世泥潭里打滚的男人掌心粗糙的触感。
送别在半小时后进行。
亚历山大的大门敞开，希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从草地上站起来，抖了抖那一身斑斓的皮毛。以西结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动作依旧利落，但那种随时准备咏叹调的精气神却少了几分。
他勒住缰绳，视线在人群中搜索，最终定格在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上。
“林女士。”以西结摘下皮手套，对着林疏月微微颔首，“希瓦很少这么亲近陌生人。你是个天生的驯兽者，神之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林疏月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了希瓦凑过来的大脑袋。
“我不是驯兽者，我是医生。”她抬起头，直视着马背上的男人，“国王陛下，能占用您五分钟吗？以医生的身份。”
以西结愣住。理查德立刻策马横在两人中间，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理查德冷硬地开口，“陛下需要回宫了。”
林疏月没理会那根黑洞洞的枪管，只是平静地看着以西结，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颈侧面。
“关于那个，我们得谈谈。”
以西结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那个动作极其细微，但在有心人眼里，无异于承认。
几秒钟的死寂。
“理查德，退下。”以西结的声音有些发紧，“杰瑞，带希瓦去旁边等着。”
“可是陛下……”
“退下！”
……
诊所内。
百叶窗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阳光顽强地从缝隙里钻进来，把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照得透亮。
林疏月把门反锁，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夏灼阳早就把那台平板电脑放在了那里，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清晰的人体颈部ct模拟成像图。
那是夏灼阳刚才在门口利用系统扫描功能偷偷搞定的。
“这是什么？”以西结站在门口，没敢靠近。
“您的甲状腺。”林疏月指了指屏幕上那一团刺眼的阴影，“肿瘤大概有3厘米，已经压迫到了声带神经。这就是您最近频繁咳嗽、甚至偶尔失声的原因。我没说错吧？”
以西结盯着那个光斑，他脸上的那种王者面具彻底碎了。没有了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没有了那种不可一世的自信，此刻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被死亡判决书砸中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家族遗传。”以西结苦笑一声，声音干涩沙哑，“我祖父，我父亲，都死在这个上面。我以为我能撑得久一点。”
他抬起头，看着林疏月。
“你想要什么？”以西结问，“用这个秘密来威胁我？神之国的控制权？还是更多的物资？”
在这个没有化疗、没有放疗、甚至连抗生素都比黄金贵的末世，癌症就等于死刑。一个身患绝症的国王，如果被底下人知道，神之国的秩序会在一夜之间崩塌。
林疏月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病历单，推到他面前。
“我什么都不要。”
以西结愣住。
“我给您两个方案。”林疏月竖起两根手指，“A，我提供药物，帮你控制病情，延缓肿瘤生长，大概能让你多活两三年。b，相信我，来亚历山大接受手术。”
她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我有九成把握彻底切除它，并且保证不伤及声带。术后终身服用甲状腺素替代药，你可以活到老死，而不是病死。”
以西结看着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列出了详细的术前准备和术后康复计划。
“为什么？”他不解，“这不符合逻辑。在这个世界，弱点就是把柄。”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林疏月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个被病痛折磨、随时可能倒下的国王，对亚历山大毫无价值。我们需要的是那个能带着老虎冲锋、能把神之国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以西结。”
“而且。”林疏月笑了笑，“我是医生。医生治病，天经地义。”
以西结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去拿那根象征权力的权杖。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林疏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是那种舞台剧式的浮夸行礼，而是一个病人对医生最朴素的敬意。
“我的生命，拜托你了，林医生。”
送走了神之国的队伍，亚历山大的大门再次缓缓关闭。
瑞克看起来心情不错，正跟亚伯拉罕讨论着怎么重新布置周边的岗哨。
夏灼阳靠在墙边，手里摆弄着那个平板电脑。
“搞定了？”他问。
“搞定了。”林疏月伸了个懒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手术定在下个月，你得帮我弄一套更精密的手术器械，我系统商城里的太贵了。”
“没问题，我是捡破烂之王嘛。”夏灼阳笑着把平板递给她，“刚才系统提示，因为促成了这种深度的‘生命盟约’，神之国的友好度直接锁死在了‘信赖’级别。咱们这波不亏。”
林疏月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刚想调侃两句，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蜂鸣。
夏灼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把平板夺回来，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怎么了？”林疏月很少见他这副表情。
“天网。”夏灼阳盯着屏幕，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我在救世堂废墟留下的那几个隐蔽传感器，刚才全部被触发了。”
“行尸？”
“不……”夏灼阳把屏幕转向林疏月。
在那张代表救世堂区域的灰暗地图上，一大片刺眼的红色光点正在疯狂闪烁。它们不是像行尸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齐队形。
这些红点正在从废墟的地下掩体里涌出来，汇聚成一股洪流，朝着西北方向——也就是亚历山大的反方向移动。
屏幕下方的系统提示栏里，一行血红色的文字正在疯狂跳动：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生物信号异常移动。】
【特征分析：具备群体智慧，伪装度99%。】
【威胁等级：极度致命。】
林疏月看着那个移动轨迹，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不是行尸。”她喃喃自语，“是披着死人皮的活人。”
“低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