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根的狂笑声在尸潮的嘶吼中显得那么单薄，然后，它戛然而止。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那个用一根棒球棍就建立起一个帝国的男人，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露西尔”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尘土。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灼阳站在他身后，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亲手“浇灌”出的地狱。
救世堂，这个曾经坚不可摧的堡垒，此刻正被一片灰黑色的死亡海洋缓慢吞噬。
每一座他亲手升级过的信号塔，都成了最致命的丧钟，用高频的噪音，为这场饕餮盛宴不断地招徕着新的食客。
他看见了盖奇，那个刚刚被尼根提拔起来，以残忍着称的执行者。
他的半个身体挂在倒塌的围墙铁丝网上，下半身已经被尸群啃食得只剩下骨架，肠子拖在地上，被几只行尸争抢着。
幸存者？
夏灼阳的视线扫过这片末日废墟。
除了他和跪在地上的尼根，他还看到了德怀特。
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男人，正靠在一辆翻倒的皮卡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离体。
不远处，加文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数一数，还能站着、喘着气的，加上他和尼根，竟然不到五十人。
一个拥有数百名战士、控制着大片区域的强大派系，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土崩瓦解。
夏灼阳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
他亲手打造的“天网”，成了绞死救世堂的绳索。
他引以为傲的科技，成了敌人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而那个按下按钮的人，是他的女朋友。
她甚至没有告诉他。
不，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告诉他，这个计划才能如此完美地执行。
她算到了他的反应，算到了他的行动，甚至算到了他会为了自保而全力以赴地完成“天网”计划。她把他，一个拥有系统的穿越者，当成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放在了她那盘大到令人窒管的棋局上。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远光灯划破了昏暗的天幕。
几辆重型卡车和改装过的越野车，发出沉稳的引擎轰鸣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驶来，停在了尸潮边缘的安全距离。
车门打开，走下来几道熟悉的身影。
为首的，是那个留着夸张八字胡，浑身都散发着蛮牛般气息的男人，亚伯拉罕。
他身后跟着萨沙和泰尔西，两人都端着自动步枪，神情肃穆。
而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莫尔，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迈着一种吊儿郎当的步子，径直走向了跪在地上的尼根。
亚伯拉罕他们没有动，只是在远处警戒着。
莫尔走到尼根身边，蹲了下来，甚至还伸出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尼根那不断颤抖的肩膀。
“嘿，伙计。”
莫尔的嗓音沙哑，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听说你这儿开了个大派对，我们是来接人的。”
尼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了狂傲，没有了残忍，只剩下一种茫然和破碎。
“我们林医生发话了，请你们这些……幸存者，回亚历山大做客。”莫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然，也包括你，红隼。”
他朝夏灼阳的方向歪了歪头。
夏灼阳的心脏猛地一沉。
请？
这是胜利者的邀请。
尼根的信念，他那套建立在绝对力量和恐惧之上的统治哲学，在这一刻，被这片他无法战胜的尸潮，和莫尔那句轻飘飘的“邀请”，彻底砸了个粉碎。
他没有反抗。
甚至没有一句质问。
当亚历山大的人走上前，收缴他们武器的时候，所有幸存的救世军成员都麻木地举起了手。包括德怀特，包括加文。
他们赖以生存的巢穴没了，他们的神跪在了地上，反抗还有什么意义？
夏灼阳被带上了一辆卡车。
他看见尼根，被莫尔像提着一个麻袋一样，毫不客气地扔进了另一辆车的后车厢，亚伯拉罕就坐在他对面，
“是她做的吗？林医生。”
“当然！”
“我真的服了这个女人，兄弟。”
“你知道吗，当我们在电台里听到她那个‘菊花残’计划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她在开玩笑。用厕纸打仗？哈哈！”
“可现在……”亚伯拉罕环视着这片废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声东击西，釜底抽薪。”
“她用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是主攻的、荒唐的计划，吸引了尼根全部的兵力。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引来了这片尸海，端掉了他的老巢。”
“他妈的……”
亚伯拉罕摇着头，由衷地赞叹道。
“太酷了。”
夏灼阳的心，随着亚伯拉罕的每一个字，不断下沉。
酷？
是的，从战术角度，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经典案例。其构思之大胆，执行之精准，心理博弈之缜密，足以载入末日战争的史册。
他必须找她问个明白。
他必须当面问她。
他知道她恨尼根，那种恨意刻骨铭心。他也恨尼根，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成为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可是……
可是救世堂里，还有那么多底层的人。
他们不是什么“掠夺者”，他们只是在末日里找不到活路，为了每天能有一口吃的，才在尼根手底下讨生活的可怜虫。
他们被尼根压榨，被那些小头目欺负，活得像狗一样，但他们至少还活着。
还有雪莉。
德怀特的妻子。
那个为了保住德怀特的命，自愿成为尼根“妻子”的女人。那个在绝望的环境里，依然保留着一丝善良和温柔的好女人。
她在哪？
她还活着吗？
夏灼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坐在角落里，如同石雕一般的德怀特。
德怀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解脱。他只是看着车厢的木地板，仿佛那里有另一个世界。
或许他还不知道。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夏灼阳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末日派系领袖模拟器”的系统界面。
【任务：‘天网’计划已完成】
【派系‘救世军’全境通讯覆盖率提升至98%】
【奖励：派系点数+5000】
多么讽刺。
他用尽心力换来的奖励，最终促成了这场屠杀。他为了解锁“幽灵协议”去联络林疏月，而她，却用他亲手打造的“天网”，给他，给救世堂的所有人，送上了一曲安魂曲。
那个女人……
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闹别扭，会抱着他的胳膊说喜欢他的女人。
她甚至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这不是他成为“红隼”，卧底在尼根身边的目的。
他想的是釜底抽薪，是精准打击，是用最小的代价瓦解这个邪恶的帝国。
而不是……玉石俱焚。
卡车颠簸着，朝着亚历山大的方向驶去。
夏灼阳缓缓睁开眼睛，他摊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铺设了线路，升级了基站，打造了那张覆盖一切的“天网”。
如今，这双手上，沾满了数不清的亡魂。
他的视线越过亚伯拉罕的肩膀，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色。
他要去见她。
他要去问她。
问她那上百条，甚至上千条被尸潮吞噬的生命，在她眼中，是否也只是一个冰冷的，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