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围墙，在尸潮永无止境的推挤下，终于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悲鸣，轰然倒塌。
缺口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挽回。
无穷无尽的行尸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黑色洪水，咆哮着，翻滚着，涌入了救世堂坚固的外围防线。曾经让瑞克团队感到绝望的机枪哨塔，在尸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很快就被彻底淹没。
惨叫声，枪声，爆炸声，与行尸那永恒不变的嘶吼混合在一起。
在这片死亡的海洋中心，林疏月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时间到了。”
她身后的米琼恩听到林疏月的话，本能地握紧了背后的刀柄。
林疏月却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对她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然后以一种奇特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开始在尸群中移动。
她们没有向外走，而是逆着一小股尸流，朝着一处被摧毁的岗哨旁边的废料堆走去。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仅容一人通过的下水道入口。
林疏月熟练地掀开沉重的铁盖，没有丝毫犹豫地滑了下去。米琼恩紧随其后。
当铁盖重新合上的那一刻，外界那震耳欲聋的地狱交响瞬间被隔绝，只剩下沉闷的从头顶碾过的震动。
“呕——”
脱离尸群的瞬间，林疏月也忍不住，一把扯下脸上那张风干的行尸面具和身上的伪装服，趴在湿滑的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
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这味太呛鼻子了，阿尔法那帮人该说不说的，是群狠人，能带着面皮活那么久。
米琼恩只是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伪装：“我还以为你不会吐呢。”
林疏月扶着墙，大口喘着气摆摆手：“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米琼恩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这种引导尸群的方法……简直就像巫术，你怎么想到的？”
“我只是提前预习了下一场战争的模式。”她顿了顿，“我见过一些人，他们穿着死人的皮囊，行走在尸群之中，像牧羊人一样引导着它们。他们认为这才是世界本该有的样子，他们称呼自己……为‘低语者’，而他们，就是我们的下一个敌人。”
米琼恩还完全无法理解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但她能从林疏月那平淡的叙述中，捕捉到一点令人不寒而栗的预兆。
林疏月没有再解释。
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别处。
所谓的“菊花残”计划，所谓的“舒适行动”，从一开始，就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烟雾弹。
它的作用，就是为了用一种足够羞辱、足够吸引眼球的方式，将尼根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他暴怒，让他失去理智，让他带着最精锐的部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他的老巢。
而夏灼阳……
林疏月的内心，甚至泛起一抹近乎残酷的温柔。
我亲爱的男朋友。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全力推进的“天网”计划，会成为压垮救世堂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有告诉他最终计划，因为她很清楚，以夏灼阳的行事逻辑，他绝不会同意这种近乎疯魔的、伤亡和风险都无法估量的方案。
他会计算，会权衡，会寻找更稳妥的“斩首行动”。
但他不懂。
对付尼根这种依靠恐惧和暴力建立起来的“王权”，单纯的斩首是没用的。
杀了尼根，还会有下一个“尼根”站起来。必须从根基上，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连同他建立的秩序，一同碾碎。
必须让所有的救世军都看到，他们奉若神明的救世堂，他们以为最安全的家，在尸潮面前，和任何一个废弃的加油站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这样，恐惧的根基才会动摇。
而她，林疏月，就是那个亲手按下爆破按钮的人。
“好了米琼恩，我们的任务完成，接下来就看亚伯拉罕和莫尔的了。”
……
当尼根带着冲天的怒火与杀意，重新出现在救世堂的地平线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打头阵的几辆摩托车，在距离救世堂还有两公里的地方，就不得不紧急刹车。
因为，再往前，已经没有路了。
入目所及，皆是蠕动的、灰黑色的死亡。那片无边无际的尸海，已经将整个救世堂，变成了一座被彻底围困的孤岛。
尼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浮夸的笑容，也没有挥舞他的“露西尔”。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帝国，他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王座，被一群烂肉所占据。
东边的围墙塌了，那是他曾炫耀过的、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杰作。他最喜欢的、能够俯瞰整个领地的了望塔，此刻正冒着黑烟，像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
他的王国……正在着火。
而他这个国王，却像个小丑一样，带着他最精锐的骑士们，跑去邻居家耀武扬威，结果家被偷了。
“噗——”
尼根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他的肩膀开始耸动，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夏灼阳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
他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作为和尼根一起建立起救世堂的人，作为“天网”计划的负责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救世堂的防御体系有多强。
而现在，这套体系，在他亲手升级之后，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溃了。
为什么？
夏灼阳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尸群的数量太过庞大，超出了常规的聚集规模。它们的攻击目标极其明确，精准地打击了防御网络最薄弱的几个连接点……b-3区的外墙，c-1区的中继站……
这不像是偶然。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引导。
引导？用什么引导？
难道这里面有低语者的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骤然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噪音！
持续不断的、具有穿透力的高频噪音！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亲手绘制的那张“天网”系统全境覆盖蓝图。图上，每一个被他用t2级材料加固、功率被他提升了百分之三十的信号中继站，都被他骄傲地用红圈标记了出来。
而现在，眼前的尸潮，最密集、最狂暴的攻击点，与他图上的那些红圈，完美地重合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间接”造成的末日景象，再想到那个在亚历山大悠闲地策划着“厕纸战争”的女人。
一股混合着荒谬、惊骇与战栗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一路笔直地窜上了天灵盖。
她……连我也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