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龙榻上,意识沉浮于混沌边缘。
虽无法睁眼,却能清晰感知殿外传来的钟鸣——那是象征九域最高议事的镇岳钟,百年未响,今日却连敲九声,震颤着中洲大地的每一寸肌理。陛下,各族首领已齐聚太和殿。
凌霜的声音穿透朦胧,她银甲上的玄铁鳞片仿佛还沾着魔域战场的硝烟。我想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蛮牛厚重的手掌轻轻按在我肩上,这头平日里能徒手撕虎的熊系壮汉,此刻掌心竟带着微颤:主子,奴才背您去...
不可。凌霜的声音骤然冷硬如铁,蛮族使节团已在殿外候驾,雷啸天那匹老狼正盯着我们的破绽。
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养。她顿了顿,甲胄摩擦声中透着决绝,臣,凌霜,以摄政将军之名,代行天子事。意识随寒风飘向太和殿。我凌霜踏着九十九级白玉阶拾级而上,银枪斜背如沉睡的白龙。
两侧侍立的金甲卫皆曾是我的亲军,此刻却将目光凝固在她背影——这个曾单骑闯我中军帐的猫系女将,如今正以一袭染血的戎装,撑起九域崩塌的天穹。殿内檀香与各族气息交织成奇异的图谱。
东域蛮族的兽皮帐味混着西漠的沙枣香,南疆蛊师的草药香缠绕着北原灵族的松针气。凌霜站在九龙御座前,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诸位,镇岳钟鸣,非为庆功。
雷啸天的狼嗥般的笑声炸响:凌将军倒是直白!我蛮族儿郎损兵三成,可不是来听空话的!他身后的蛮族首领们齐刷刷拍着腰间弯刀,兽瞳里跳动着征服欲的火焰。
这个在战场上能生啖魔肉的狼系猛将,此刻正用利爪般的目光撕扯着殿内的平静。
雷首领想要什么?凌霜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刺入喧嚣,魔域裂隙未封,北境防线尚在流血,难道蛮族要在此时挥刀相向?她缓缓摘下头盔,青丝如瀑垂落肩头,露出那张曾令万军胆寒的面容,还是说,想尝尝玄甲军的破阵枪?殿内瞬间死寂。
我凤清羽藏在南国使团的纱幔后,狐系特有的狡黠目光在凌霜与雷啸天之间流转。这个曾用毒针暗算过我的南国公主,如今正把玩着袖中银蛇簪,裙摆下露出三寸绣着曼陀罗的红靴——那是南疆蛊王的信物。
够了!苏轻烟的声音如泠泠泉水破开僵局。兔系医仙白衣胜雪,怀中药箱上的铜铃轻响,竟压下了各族首领的躁动,萧烬陛下在魔域之门为我等挡下灭世一击时,诸位可曾想过今日?
她将一卷兽皮地图摊在案上,指尖划过那些标注着鲜血的防线,北境缺口需蛮族铁骑驻守,南疆蛊术可预警魔踪,东岛水师能封锁海上裂隙...冷月心的身影突然从梁柱阴影中浮现,蛇系情报官的墨色衣袍与殿内阴影融为一体。
她将密信分呈各族首领:天眼昨夜截获的密报——魔族正在深渊祭坛重塑肉身。羊皮纸上的血色符文扭曲蠕动,仿佛能听到来自异界的嘶吼。
凌霜的银枪突然顿地,枪尖在金砖上凿出浅坑:即日起,九域实施《战时征召法》。蛮族出三万狼骑兵,东岛调五千楼船,南疆贡献百种蛊虫...她每说一句,冷月心便展开相应的舆图,雷啸天的狼耳却渐渐耷拉下来——当听到蛮族可在漠北三州设立马场时,他猛地拍案:当真?白纸黑字。
凌霜将盟约推到他面前,朱砂印泥旁摆着三支玉笔,但各族需承诺:魔患未除,永不内战。她率先提笔,银甲上的血痕滴落在盟约顶端,晕染成红梅绽放的形状。
我雷啸天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还是在蛮族图腾下按下狼形印鉴。凤清羽代表南国签下名字时,尾指蔻丹故意划过凌霜的笔锋,换来女将一个冰冷的眼刀。
当最后一个灵族长老盖上叶脉纹章时,殿外突然传来稚童清亮的声音:父皇说过,九域之水,同归一海。凌烨穿着不合身的龙纹锦袍,捧着我的玄铁令牌站在殿门。十岁太子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却将令牌重重放在盟约中央:这是父皇的定岳令,持此令者,可调九域兵马。
他学着我往日的模样负手而立,虽双腿微颤,眼神却如雏鹰初展锋芒。我感到眼角有湿热滑落。蛮牛粗糙的大手笨拙地为我拭去泪水,凌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哽咽:臣等,参见监国太子!百族首领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声震落了殿角的冰棱。
我盟约上的血迹与朱砂交融,化作横贯九域的长河。当雷啸天的狼嚎、凤清羽的轻笑、凌霜的长枪与凌烨的童声在殿内交织时,我终于抓住了那缕挣脱混沌的意识之光。
中洲的雪,落在盟约上,落在太子稚嫩的肩头,落在每个九域子民的心上。这不是终章,而是新的序章——用鲜血、盟约与希望写就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