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初凝时分,冷月心站在司天台最高处的观星台上。九域统一后的第一个深秋,寒意已浸透紫宸宫的琉璃瓦。
她身披玄色暗纹斗篷,风帽边缘的银线绣出的游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正如她掌管的密探组织,永远潜伏在阴影中吐信游走。青铜雀衔铃在檐角轻响,打破了深夜的死寂。冷月心缓缓展开掌心,三枚染血的令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那是今日从三名百户长身上取下的信物。
令牌背面盘踞的金蛇本应栩栩如生,此刻却被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蛇眼处更是凝结着令人心悸的墨色结晶。魔气侵蚀十七人,通敌叛国者九人,尚有五人下落不明。身后传来属下压低的禀报声。
暗卫统领单膝跪地,将一叠卷宗高举过顶,铜甲与石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冷月心没有回头,指尖轻捻着那枚被魔气污染最严重的令牌。
蛇系情报官特有的竖瞳在暗夜中微微收缩,倒映着令牌上扭曲的蛇纹:第五处的林百户昨夜还在呈递南国水患的密报,今日卯时便在城南枯井被发现。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尸体指甲缝里的曼陀罗花粉,倒是与三年前凤清羽公主身边的侍婢所用熏香如出一辙。暗卫统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跟随冷月心多年,深知这位蛇系情报官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那些看似随意的细节,实则早已编织成捕捉猎物的天罗地网。观星台下的密道里,十二盏青铜长明灯将狭长的甬道照得如同白昼。
两侧石壁上镶嵌着上百个鸽子笼般的暗格,每个格子里都封存着一卷情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
冷月心踩着石阶下行,高跟鞋敲击石板的清脆声响在密闭空间里形成诡异的回响。启禀大人,西字房第七暗格的卷宗被动过。
守在密道中段的老档案官躬身禀报,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右侧墙壁,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梅花形凹槽——这是只有历代首领才知晓的紧急开关。冷月心按下凹槽,暗格无声滑开。
本该存放北境驻军布防图的紫檀木匣此刻空空如也,匣底残留着几星暗红的血渍,形状酷似天魔爪痕。她指尖抚过血渍边缘,瞳孔骤缩:不是爪痕,是用指甲刻的蛇形标记。
暗格内侧的夹层突然弹出一卷羊皮纸,冷月心展开的瞬间,长明灯的光晕在纸上投下狰狞的魔纹。这是份完整的布防图,三十七个重要据点被朱砂圈出,其中就包括此刻他们所在的司天台密道。
最令人胆寒的是落款处——用鲜血写成的二字,墨迹尚未完全干涸。 传我命令。冷月心将羊皮纸在灯焰上点燃,看着魔纹在火中扭曲成痛苦的形状,所有暗格情报即刻转移至玄武池底密室,启用预案。
她转身时,玄色斗篷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让夜影卫去处理枯井里的林百户,记住,留活口。 三更梆子响起时,总坛已是暗流涌动。冷月心坐在八卦阵形的中枢位置,十二面青铜镜将各分部的实时画面投射在空气中。
镜中景象令人心惊:东市暗桩被连根拔起时,伪装成杂货铺老板的密探正将密信塞进鱼腹;南疆联络点的巫医刚用蛊虫传递完消息,就被破门而入的影卫按在祭坛上;最惨烈的是驻守西境的暗哨,画面最终定格在染血的城墙垛口,最后一名密探咬碎毒牙前,用剑在城砖上刻下的正是那个诡异的蛇形标记。
第七镜的画面放大。冷月心突然开口。
铜镜中显现出北境抗魔前线的帐篷,一个断了左臂的少年正在擦拭染血的长枪。月光从帐篷缝隙照进来,照亮他脖颈处蛇形胎记——那是死士特有的标记。
三天前的战报显示,少年所在的百人队遭遇天魔伏击,全员战死。
把他调回总坛。冷月心看着少年用布条简单包扎伤口,又拿起长枪走向巡营队伍,赤练小队,直接听命于我。她指尖在青铜案几上轻点,调出另外十七份卷宗,这些在抗魔战役中失去家人的孤儿,全部破格录用。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冷月心终于合上最后一本卷宗。案几上整齐码放着两堆令牌:左边是被魔气侵蚀或确认叛国的二十八枚,蛇纹已显灰败;右边是新录入的三十七枚,蛇眼处镶嵌着北斗七星状的银钉。
她拿起一枚新令牌,在月光石镇纸上轻轻一压,令牌背面浮现出细微的星图——这是她连夜改良的防伪标记,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能显现。
大人,夜统领求见。暗卫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冷月心将令牌收入袖中,起身时注意到窗棂上凝结的寒霜已悄然融化。
天边流云变幻,恰似她此刻的心境,蛇系情报官的冷静理智之下,是对九域未来的深重忧虑。
夜无影的青铜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站在门槛外三步处,这个距离既保持了对禁地的尊重,又能确保在突发状况时瞬间制敌
。陛下的药引还差一味冰蚕雪莲他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显得格外沙哑,南疆传来消息,贡品在昨夜被劫。
冷月心的瞳孔微微收缩。冰蚕雪莲是救治凌苍的关键药材,押运路线属于最高机密,知晓者不超过五人。她转身走向密室,墙壁上的暗格自动滑开,露出一幅巨大的九域沙盘。
纤细的手指在南疆区域游走,最终停在澜沧江与怒山之间的瘴气林:让雷啸天的狼骑营封锁峡谷,我会派小队潜入。
沙盘上的微型山峰投下狭长阴影,恰好将瘴气林区域笼罩其中。冷月心看着那片阴影,突然想起十五年前被送入训练营的那个雪夜。当时的教官用烧红的烙铁在她肩胛骨烙下蛇形印记,说这是所有情报官的宿命——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守护光明。
告诉太子殿下。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轻声说道,指尖拂过沙盘上代表紫宸宫的琉璃塔,三日内,雪莲必至。
朝阳初升的光芒透过窗棂,在她斗篷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一条即将蜕去旧皮的巨蟒,在九域大地的阴影中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