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指尖触到床榻冰冷的玉石边缘时,脑海中炸开的不是疼痛,而是三日前苏轻烟离去时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
陛下...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偏殿中碎裂,我猛地坐起身,胸口的伤口在动作间裂开,血痂混着绷带渗出血迹。
守在门外的蛮牛闻声撞开木门,熊系护卫憨厚的脸上写满惊惶:夜大人您醒了!陛下在哪?我扯断手腕上的输液管,玄色夜行衣下的肌肉绷紧如弓。青铜面具遮住了我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紧绷的弧度——这是我发怒的征兆。
蛮牛被我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解释:陛下...陛下无碍,只是...只是什么?我迈出的脚步让地面震颤,三日前天魔余孽突袭御书房的画面如刀割般划过脑海。当时我替凌苍挡下那记淬毒的匕首,却在追击途中被暗箭所伤,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兄长染血的龙袍下摆。穿过十二道回廊时,禁军侍卫们自动分立两侧。
他们铠甲上的寒光映在我面具的夔龙纹路上,那些曾质疑我暗影卫存在的武将,如今看我的眼神只剩敬畏。凌苍登基三年来,他们终于明白,帝王身边这位永远沉默的面具人,才是皇城最锋利的剑。
凌苍的寝宫外,凌霜正倚着廊柱擦拭银枪。猫系女将见到我时挑了挑眉,枪尖挑起的寒光擦着我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廊柱:醒了?还以为要睡足三天。陛下情况。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目光穿透雕花木门,感知着门后那熟悉的龙气波动。
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凌霜收起长枪时银甲碰撞作响,独立傲娇的猫系公主此刻难得露出凝重:魔气侵入心脉,苏医仙临走前施了冰封之术。
她顿了顿,枪尾重重砸地,但昨夜三更,陛下咳血时...有异动?我打断她的话,右手已扣住腰间的短刃。青铜面具下的瞳孔收缩如猫,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气息。是东宫那帮人。凌霜压低声音,银甲上的霜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墨相爷虽暂代朝政,但萧氏旧部蠢蠢欲动。
今早发现三名御膳房杂役...处理干净了?夜大人放心,她偏头看向紧闭的宫门,凌霜的枪,还没钝到连几只苍蝇都打不死。我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按在冰冷的门板上。掌下传来极轻微的心跳声,隔着九寸厚的紫檀木,像幼兽在巢穴中喘息。
这个声音,我从十五岁那年就开始守护——那时我还是街边奄奄一息的乞儿,是微服私访的少年皇子将半块麦饼递到我面前,龙纹锦袍沾着泥点,却比太阳还要温暖。夜无影,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影子。
登基大典那日,凌苍亲手为我戴上这青铜面具,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金属传来,但记住,你首先是朕的弟弟凌夜。青铜面具下的眼眶发热。我推开宫门,檀香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凌苍侧卧在龙床上,往日锐利如鹰的眼眸紧闭,苍白的脸颊陷在狐裘枕中,竟显出几分脆弱。我屈膝跪在床前,指尖轻触他手腕——脉象紊乱如风中残烛,苏轻烟留下的冰蚕丝正泛着淡蓝色微光,将丝丝缕缕的魔气禁锢在他心脉之外。
哥...我摘下面具,露出与凌苍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他的眉眼如旭日东升,我的却似永夜寒星。十二年前那个雪夜,他将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用体温焐热我冻僵的手脚,如今轮到我守护他。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天了。我重新戴上面具,起身时玄色衣袍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线。
蛮牛守在殿外,见我出来立刻挺直脊背:夜大人有何吩咐?传我令。我的声音恢复了杀手特有的冷冽,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暗影卫全员戒备,皇宫内外百步之内,苍蝇也不许飞进去。是!
告诉冷月心,我望着天边残月,青铜面具反射着寒光,调遣所有密探,我要知道昨夜出现在皇城三里内的每只耗子的来历。
还有...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宫墙阴影处跃动的黑影——那是我的暗影卫,告诉弟兄们,谁让陛下少根头发,我就摘了谁的脑袋当夜壶。蛮牛打了个寒颤,转身传令的脚步都带着颤音。我站在丹陛之上,望着这座沉睡的皇宫。
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飞檐上的神兽沉默地俯瞰着芸芸众生。十二年前凌苍将我从地狱拽回人间,如今我要让这皇城化为最坚固的牢笼,用暗影卫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低语,指尖划过腰间的短刃,等着苏医仙回来。在那之前,有我在。夜风卷起我的衣袍,青铜面具下的双目锐利如鹰。
暗处传来衣袂破空的轻响,三个黑影落在我身后三丈处,单膝跪地:暗影卫第三队,参见统领!加强布防。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御书房、乾坤殿、凝晖堂,三点成线。
特别注意西南角的密道,当年我带陛下逃出宫的那条路,派人盯死。
还有,我补充道,目光扫过皇宫深处那片沉寂的宫殿,盯紧墨相爷的动向。狐系谋士的心思,比天魔还要难测。黑影们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我转身走回凌苍寝宫,将青铜面具的系带勒得更紧,直到冰冷的金属边缘嵌入皮肤。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像极了十二年前困住我的那张捕兽网——只是这次,我是织网的人。凌苍在睡梦中轻咳一声,我立刻上前按住他欲要起身的肩膀。他迷糊地睁开眼,往日狮系帝王的锐利被睡意磨平,竟像个孩子般喃喃:阿夜...冷...我解开外袍盖在他身上,玄色衣料带着夜露的寒气,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会露出的表情。暗影卫统领夜无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凌夜永远是那个跟在兄长身后的少年。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已站在殿顶三个时辰。
晨风掀起我的衣袍,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是凌苍登基时赐我的,上面刻着二字。东方渐白的天幕下,皇城如蛰伏的巨兽苏醒,而我,是巨兽最锋利的爪牙。统领,暗影卫队长在我身后现身,声音压得极低,御膳房送来早膳,按您的吩咐,银针试过三次,凌霜将军亲自验毒。
我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宫墙外那只盘旋的乌鸦——那是冷月心的信使。让蛮牛送来,我淡淡道,从今日起,所有接近陛下的人,必须经过三重检查。
乌鸦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坠落在宫墙之内。
我瞳孔骤缩,飞身掠下殿顶时,玄色衣袍在空中展开如蝙蝠翅膀。蛮牛正端着食盒走到殿门前,见我如鬼魅般出现,吓得碗碟险些脱手。
有毒?他反应极快地将食盒护在身后,熊系护卫的本能让他挡在我身前。我却看向那只死乌鸦的脖颈——那里有个极细的针孔。冷月心的信使绝不会无故死亡,除非...
我推开蛮牛撞开殿门,凌苍仍在沉睡,而窗台上,一支淬着幽蓝液体的短箭正微微颤动,箭尾的黑色羽毛上,印着天魔教徒特有的骷髅纹章。
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停滞。短箭距离凌苍的脸颊,只有三寸。我反手拔出短刃掷出,窗外传来一声闷哼。转身时,凌苍已惊醒,狮系帝王即使病中也带着威严:阿夜?哥,没事。
我挡在他身前,手中短刃滴着血,只是只不长眼的耗子。凌苍看着我染血的衣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玄色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夜,答应朕,别步苏轻烟的后尘。我身体一僵。
十二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抓住我的手,说。如今他用同样的语气,说着相似的话。我单膝跪地,将染血的短刃横在膝前,青铜面具贴着冰冷的地面,暗影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君而死。
朕不准!凌苍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依旧如狮吼般震慑人心,你是朕唯一的弟弟!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凌霜带着禁军赶到,银枪直指窗外:夜大人,刺客...
不必追了。我打断她,指尖抚过那支淬毒短箭,幽蓝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是冲着我来的。凌苍的目光锐利如刀:阿夜...
哥放心,我重新戴上面具,起身时已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暗影卫统领,从今日起,臣寸步不离。凌霜看着满地狼藉,独立傲娇的猫系女将难得没有反驳,只是银枪顿地:禁军愿与暗影卫一同护驾。
我摇头,青铜面具转向殿外初升的朝阳:暗影卫足矣。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宫墙时,我已布下天罗地网。
一百零八名暗影卫如鬼魅般潜伏在皇宫各个角落,玄色衣袍融入阴影,青铜面具在暗处泛着冷光。我站在凌苍寝宫的房梁上,俯瞰着这座苏醒的皇城,短刃在指间转了个利落的花。
十二年前你予我新生,十二年后我护你周全。青铜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暗影卫的刀锋,将成为守护帝王的最后屏障——这是凌夜对兄长的誓言,也是夜无影对主君的承诺。风过回廊,带来远处早朝的钟鼓声。
凌苍在殿内批阅奏折,偶尔传来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我握紧腰间的短刃,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宫墙的每一处阴影。谁也别想伤害他。
我用靴底碾灭落在肩头的枯叶,青铜面具反射着寒光。在苏轻烟回来之前,这座皇宫就是最坚固的牢笼,而我,是最忠诚的狱卒。
暗影无声,护驾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