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记得谢守一!那是药王谷上一代谷主,医术通神,用毒更是出神入化,正是他余万田的授业恩师!
而他,余万田,当年因心术不正,偷习禁术,残害同门,被盛怒的谢守一,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入药王谷!
此事被他视为毕生奇耻大辱,也是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梦魇!
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十年后,会在这荒僻的驿站,从一个看似文弱的“青年书生”口中,再次听到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名字!而且,此人竟是恩师的嫡亲孙女!
“五毒怪人”余万田,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阴狠狞厉,只剩下面对师门正统、面对血脉压制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谢玲儿冷冷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嘲讽:“看来,你还记得。既然如此,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代祖父清理门户?”
谢玲儿那句“代祖父清理门户”如同最后的催命符,彻底击溃了余万田心中残存的侥幸。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狗急跳墙的疯狂!
“黄口小儿!安敢欺我!!” 他面目骤然扭曲,暴喝一声,周身残存的内力不顾一切地爆发,竟暂时压下了伤势和恐惧,身形如一头受伤的疯虎,挥舞着短刀,带起一股腥风,直扑向数步之外的谢玲儿!速度之快,竟远超他之前表现!
这一扑,蕴含了他毕生修为的余力,狠辣刁钻,意在搏命!
他算准了谢玲儿年纪尚轻,武功修为或有不逮,企图擒贼先擒王,挟持她以作要挟,搏一线生机!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余万田身形刚动的刹那,一直如影子般静立在谢玲儿左侧的那名“贴身护卫”,动了!
“狗贼!放肆!”
一声清冷的叱喝响起,宛若冰珠落玉盘,赫然是一把女子的嗓音!
与此同时,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自她腰间暴起!
“锃!”
长剑出鞘之声清越悠长,剑光如惊鸿乍现,后发先至!那剑身狭长,隐泛青芒,剑尖颤动间,竟带起层层叠叠、虚实难辨的剑影,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将余万田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这一剑,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剑势看似轻灵飘逸,实则蕴含着一种巍峨磅礴、森然万钧的意境!
仿佛昆仑雪山之巅的万古寒冰,冷冽肃杀,冻结一切生机!
正是失传已久的正宗昆仑派绝学——“冰河倒泻”!
余万田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见识广博,如何不识得这赫赫有名的昆仑剑法?这绝非寻常护卫能使出的招式!此人是谁?!
他拼尽全力想要变招格挡,但对方剑势太快、太奇、太凌厉!
剑光如附骨之疽,精准无比地穿过他短刃挥舞的空隙,“叮”的一声轻响,剑尖已点在他手腕的“神门穴”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剑气瞬间透入经脉!
“呃啊!” 余万田只觉整条右臂如遭电击,酸麻剧痛,再也握不住兵刃,短刃“当啷”坠地!
然而,那剑势竟未尽!长剑顺势回旋,化作“雪拥蓝关”,剑身横拍,带着一股柔中带刚的巧劲,重重击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上!
“噗!” 余万田如遭重锤,气血翻涌,一口逆血喷出,身形踉跄倒退,已然受了内伤。
可他脚步还未站稳,那道清冷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贴身而至!
长剑并未刺下,而是以剑鞘末端闪电般连点他胸前“璇玑”、“华盖”、“紫宫”数处大穴!
手法精准无比,正是昆仑派独门的“寒梅点穴手”!
余万田浑身一僵,内力瞬间被封,再也动弹不得,如同被冻住的冰雕,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惊骇、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
死死盯着眼前这名出手如电、剑法通神的“护卫”。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那名出手的“护卫”已悄然上前一步,挡在谢玲儿身前。
谢玲儿自始至终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笑,仿佛早已料到结局。
她轻轻拍了拍手,笑道:“江姨娘,好俊的剑法!这清理门户的脏活,有劳您了。”
那被称作“江姨娘”的女子,还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对着谢玲儿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分内之事。”
目光转向被制住的余万田时,已是一片冰寒。
院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尤其是这位“江姨娘”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所震慑。
正堂窗下,沈青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江姨娘”?昆仑剑法?玲儿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位武功绝顶、来历神秘的高手?而且,她称呼玲儿为……江姨娘?莫不是……
局势,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玲……玲儿!”
一声微弱却饱含急切与期盼的呼唤,从正堂破损的窗口传来,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正欲转身的谢玲儿,身形猛地一滞。
她霍然转头,循声望去,目光穿过昏暗的夜色,落在了那个勉强扒着窗台、脸色苍白的身影上。
“青……青河姐姐?!” 谢玲儿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涌上复杂难言的神色。
她显然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地、以此种方式,与沈青河重逢。
四目相对,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的疑问、担忧、关切、以及这些年分离的千言万语在空气中交汇。
沈青河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见到故人的激动,以及满腹的困惑。
而谢玲儿的眼神,则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回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回了头,避开了沈青河那灼热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后,谢玲儿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的中年男子低声吩咐道:
“李叔,把那解药,给隔壁房子里的人送去。”
那被称作“李叔”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内敛,闻言微微躬身,低声道:“是,教主!” 语气恭敬。
随即,谢玲儿提高了声音,清越的嗓音在院落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人听令!押上俘虏,收拾行装,即刻启程!我们连夜赶路,直赴汴京!”
命令一下,原本肃立的“镖师”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有序。
有人将瘫软如泥、面如死灰的余万田及其残存手下捆缚结实,有人开始整理镖车马匹,整个院落瞬间从肃杀转为一种紧张有序的忙碌。
那位“李叔”则快步走到正堂窗外,看了一眼窗内情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隔着窗棂递了进去,声音平淡无波:“这是我们教主赐下的解药,温水送服即可!拿着!”
他的语气客气却疏离,说完,不等沈青河回应,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地汇入了忙碌的队伍中。
沈青河紧紧握着手中尚带一丝体温的玉瓶,心中五味杂陈。
解药到手,中毒的众人有救了,这让她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但谢玲儿那刻意回避的眼神、那声冰冷的“教主”、以及这匆忙的离别,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的心上。
她望着院落中,那个青衫身影正指挥若定、即将融入夜色的“青年”,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和深深的凝望。
玲儿妹妹,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成了“教主”?为何……对我如此疏远?
马蹄声响起,车轮辘辘。
谢玲儿一行人,押着俘虏,带着那幅至关重要的《北地屯粮图》,如同他们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直奔汴京方向而去,没有回头。
只留下沈青河,握着解药,倚在窗边,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惑、担忧,以及一丝淡淡的失落。
春夜的寒风吹过,带着远去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