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如同在寂静的山谷中,凭空炸响了一道惊雷!
林岳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卸岭刺的尖端,疯狂地涌入了自己的手臂。他整条右臂瞬间一麻,虎口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剧痛钻心,身形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稳住了下盘。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林岳不敢有丝毫的保留。他的身法,被催动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色的魅影,围绕着龙五,进行着快如闪电的游斗。手中的卸岭刺,在他深厚的功力灌注之下,仿佛化作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刁钻狠辣的角度,直指龙五周身上下的咽喉、心口、下阴等所有要害大穴!
他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速度和技巧,来为自己博取哪怕一丝一毫的胜机。
然而,他所有的努力,在大师兄龙五的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和可笑。
龙五从始至-终,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过半分。他只是站在原地,手中那把普通至极的短柄锄头,被他用一种简单到了极致的方式,不停地挥舞着。
或劈、或扫、或砸、或撩。
没有一招,是林岳所熟知的任何精妙招式。那完全就是乡间老农在田间地头,最朴实无华的动作。但是,就是这些看似笨拙到了极点的招式,却总能后发而先至,以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精准,恰到好处地,封死林岳所有刁钻的攻击路线。
他的锄头,仿佛不再是一件农具,而是一面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墙,林岳的所有攻击,都如同撞在了这面墙上,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更可怕的是,龙五的每一击,都带着一种仿佛能将整座大山都压下来的、沉重到令人绝望的“势”!
林岳手中的卸岭刺,乃是百炼精钢所铸,削铁如泥。然而,每一次与那把看似普通的锄头碰撞,都像是被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中,那股恐怖的震荡之力,震得他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他越打,心中便越是惊骇。
到了此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大师兄龙五,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招式,也不是什么技巧。他用的,是一种“境界”。他将自己对这片后山二十多年来,每一寸土地、每一缕山风、每一丝气流的理解,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自己的武学之中。
在这一方天地里,他,就是这座山;而这座山,就是他!
自己那些在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引以为傲的格斗技巧,在这种代表着天地自然之力的、绝对的力量和境界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的……不自量力。
这已经不是一场武者之间的对决,这是一只试图用自己锋利獠牙去撼动整座山脉的狼崽,注定要被无情地碾压!
“当啷!”
又是一记石破天惊的重劈!
林岳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兵器,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卸岭刺,在一声悲鸣之后,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直接从他的手中震飞了出去,高高地抛起,最后“夺”的一声,深深地插-入了远处的一棵大树之中!
林岳的门户,瞬间大开!
龙五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他手腕一翻,那把刚刚建功的锄头,便带着一股死亡的呼啸,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林岳的天灵盖,狠狠地,砸了下来!
巨大的体力消耗,以及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林岳的身体,出现了刹那的僵直。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锄头,在自己的瞳孔中,飞速地放大!
完了……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电光火石的瞬间,林岳那因为缺氧而有些空白的大脑之中,却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一般,突然清晰地,闪过了孙先生交给他的那本《器术注疏》之中的某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记载任何精妙的招法,只用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幅小图,并在旁边,用朱砂批注了四个字——“卸甲归元”!
这并非什么克敌制胜的绝招,而是一种在陷入绝境之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为惨烈的险棋!其核心要义,便是在敌人发出必杀一击的瞬间,彻底放弃自身所有的防御,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换一个能够反击对方要害的、转瞬即逝的机会!
林岳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了一股疯狂的求生欲!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闪避,反而做出了一个让任何武学宗师都无法理解的动作——他脚下猛地发力,不退反进,迎着那致命的锄头,向前狠狠地,踏出了一步!
“呼!”
那闪烁着寒光的锄头,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锋利的锄刃,瞬间便在他的头顶,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剧痛,让林岳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也就在这同一时间,他那只因为卸岭刺被震飞而空出来的右手,闪电般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摸出的,不是另一把备用的匕首,也不是任何江湖中人所熟悉的暗器。
而是一件冰冷的、漆黑的、充满了现代工业气息的、代表着最蛮不讲理的“暴力”的物件——梁胖子在离开前,硬塞给他防身用的、那把从水下仓库里缴获的、苏制五四式手枪!
林岳,甚至没有去打开保险。
他只是用一种最原始,也最决绝的方式,将那冰冷坚硬的枪口,死死地,抵在了龙五那因为向前劈砍而敞开的、毫无防备的胸口心脏位置!
刹那间,风停了,鸟鸣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那把足以开碑裂石的锄头,停在了林岳的头顶,距离他的后脑,不过寸许。
而那根黑洞洞的、代表着绝对死亡的枪口,也死死地,抵在了龙五的心脏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静止了。
龙五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终于,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里面,不再只有纯粹的愤怒,而是掺杂了极度的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丝深藏在眼底的、无法言喻的悲哀。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胸口的那件、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冷铁器。
林岳也在死死地,盯着他。鲜血,从他头顶的伤口不断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圆睁着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嘶吼道:“大师伯……我……我不想这样……但是……是你逼我的!”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对峙了许久,许久。
最终,龙五眼中那滔天的怒火,缓缓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落寞。
他缓缓地,放下了那只举着锄头的手。
“哐当”一声,那把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农具,掉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眼神却倔强如狼的年轻后辈,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尝试着,驱动某个已经生锈了二十多年的零件。
终于,一股极其沙哑、干涩、仿佛是砂纸在用力摩擦一块生锈铁板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只说了两个字:
“孽障!”
这两个字,虽然是斥责,是咒骂,却也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他为自己设下的、长达二十年的沉默封印!
他终于愿意“交流”了。
听到这两个字,林岳那根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瞬间断裂。他收起手枪,身体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知道,自己终于用这种最惨烈,也最不光彩的方式,赢得了这场对话的资格。
而一场关于二十多年前,那场彻底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唐陵之变”的、最核心的秘密,也即将在那间小小的、沉默了二十年的茅屋里,被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