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钟响还在脑子里回荡。
我站在浮石上,手按剑柄,指节发麻。残碑熔炉里的青火没停,一跳一跳地烧,像是被人从外面点着了引信。这感觉不对劲,不是敌袭,也不是气血翻涌,倒像是……炉子自己认出了什么。
洛璃和雷猛已经退到五丈外,一个捏着玉瓶,一个手里转着铁钉。他们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们在等我拿主意。
散修甲跪在地上,胸口插着那块血刀碎片,血顺着刀刃往下滴。他脸色白得像纸,可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那道刚裂开的门缝。
“门开了。”他喘着说,“你要进去吗?”
我没答。
往前一步是路,往后一步是退。可这条路是谁铺的,我不知道。
我低头看他手里的碎片。血还在往石头上淌,符文亮着红光,一圈圈往外扩散。这纹路……有点眼熟。不是血刀门那些杀字刀阵,倒像是古武拳经最后一页压着的封印图——师父当年用兽血画的那张。
我运转残碑熔炉,一丝源炁顺着经脉滑下去,在丹田里绕了一圈后探向碎片。青火一闪,照进那片红光里。
刹那间,画面闪了一下。
一间祠堂,七个人跪在地上,背后是九把带“杀”字的刀。有人在念咒,声音听不清。突然,一个人被推了出来,摔在门口。其他人开始流血,不是伤口,是从眼睛、耳朵里往外冒。那个被推出去的人想回头,但门关了。
画面没了。
我猛地收手,源炁退回熔炉。心跳快了一拍。
这不是幻觉。炉子不会骗人。
“你叫无名?”我问他。
他点头,抬手把刀从胸口拔出来。血喷了一下,他咬牙没出声。
“你说你是叛徒,为什么血刀门主不追你?”
“他追过。”他咳了一声,“但我躲进了毒瘴林,三年没出来。等我再现身,他已经另立新门规,说我是叛徒,通缉令贴满北域。”
“那你这块碎片哪来的?”
“祠堂。”他说,“那天晚上,主事人塞给我的。他说‘你走,别回头’。我就跑了。”
我说:“你跑就跑,干嘛现在回来?”
“因为门要开了。”他抬头看我,“你们来了,裂缝动了,血髓珠也响了。我知道……时机到了。我想知道真相。如果他们真是为了门派续命,为什么要杀孩子?为什么连厨房的老仆都不放过?”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
我没动。
洛璃忽然上前半步,指尖一点丹气飘出,落在碎片上。血迹被扫开一点,露出下面的金属。
“这血有问题。”她说。
雷猛冷笑:“还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人血?”
“是人血,但混了药。”洛璃拿出一只玉瓶,抖出点粉末洒上去。血迹瞬间泛青,“这是逆脉毒素残留,和九转逆脉丹炼废后的渣子一样。普通人碰都不会碰这东西,除非……他懂丹术。”
我们三人同时看向散修甲。
他没否认。
“你炼过丹?”我问。
“没。”他说,“但我见过。我娘是丹盟外围弟子,小时候她教过我认药。”
“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逃奴?叛徒?还是丹盟余孽?”
“我只是个想活命的人。”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碎片,“这块东西能开门,是真的。我拿它换一条进祖地的路,也是真的。至于别的……我不需要你们信我,只要你们让我走完最后一程。”
雷猛走过来,一脚踩在他面前的浮石上。
“老子最烦这种话。”他说,“又是苦命又是真相的,谁比谁惨?告诉你,你要敢耍花样,不用等门主来,我现在就能把你砸成肉泥。”
他手指一弹,三枚铁钉飞出,钉进散修甲身后的石头,呈三角形围住他。
“我已经布了探测阵。”雷猛说,“你心跳快一度,我都知道。”
散修甲没动。
我看了一眼那三枚钉子。位置很准,正好卡在气血流转的关键节点上。这家伙表面莽,其实心细。
我伸手。
“把碎片给我。”
他愣了一下,递过来。
我接过,入手冰凉。血还没干,沾在我手上。我把碎片翻了个面,看到背面有道细痕,像是被人刮过。
洛璃凑近看了一眼:“这痕迹是人为的,想改符文。”
“改什么?”
“不知道。”她说,“但原来的印记被破坏了。现在这个,像是拼上去的。”
我沉默几秒,把碎片收进酒囊。
“走。”我说。
“就这么让他跟着?”雷猛皱眉。
“不然呢?”我看他,“杀了他?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东西不会因为我们少一个人就变少。与其怀疑他是不是陷阱,不如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那你信他?”
“不信。”我说,“但我信这炉子里的火。刚才它没报警,说明这个人现在没想杀我。”
洛璃收起玉瓶,站到我旁边。
“我也觉得可以带他一段。”她说,“这块碎片有问题,但问题不在真假,而在谁改过它。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雷猛骂了一句,背起工具包。
“行吧。反正真有问题,老子第一个锤爆他脑袋。”
我转身朝那道裂缝走去。
门没完全打开,只裂了一条缝,黑乎乎的看不出深浅。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陈年香灰的味道。就像师父住的山洞,每年烧符纸祭祖时的味儿。
我停下。
洛璃问:“怎么了?”
“没事。”我说,“走吧。”
我第一个跨进去。
脚下是石阶,湿滑,有血迹。两侧墙壁刻着刀影,密密麻麻,像是万人跪拜。空气很静,连呼吸声都听得清。
散修甲跟在后面,脚步虚浮。雷猛殿后,手里还捏着铁钉。
走了十几步,洛璃忽然开口:“那块碎片……你感觉到了什么?”
“画面。”我说,“七个人跪着,一个被推出去。血是从身体里自己冒出来的。”
“献祭仪式。”她说,“但方式不对。正统血刀门用刀割喉放血,不会让血从五官溢出。这种手法……更像是丹盟的‘焚魂祭’。”
“所以这块碎片,原本可能是丹盟的东西?”
“有可能。”她声音低了,“我娘死前攥着一张图,上面就有类似的符文。我一直以为那是假的。”
没人再说话。
又往前走了一段,台阶变陡。头顶出现裂痕,透下一点光,照在散修甲左臂的烙印上。
紫黑色的断刀印,正在发烫。
他察觉到了,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拉下袖子。
我没说什么。
但我知道,这趟路没那么简单。
不只是为了血刀祖地。
也不是为了什么秘典。
我摸了摸酒囊。
碎片在里面,贴着我的腰。
刚才那一幕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那个被推出去的人……背影有点像我。
我停下脚步。
“怎么了?”洛璃问。
“没事。”我说,“继续走。”
我往前迈步。
右脚刚落地,鞋底传来轻微震动。
像是下面有东西,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