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楼下。
我没动,手指还搭在酒囊口。血髓珠刚才那一烫来得突然,现在又凉了下去,像块普通的石头。我闭眼,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微微晃了一下,没感应到冥气波动。来的人不是幽冥教的,但那股气息有点熟——带着血味,像是在血海边上待过很久的人。
雷猛从院里冲进来,锤子已经抄在手里,“谁?”
“别动手。”我说。
洛璃站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下看,“两个散修,穿灰袍,腰上挂着采药袋。”
“不是追兵。”我松了口气,把剑胚按回背后。肩伤彻底好了,抬手落拳都没滞涩感,凝气境巅峰圆满的状态稳得很。可这镇子太安静,越安静越不对劲。
“等天亮再说。”我说。
三人轮流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们换了衣服混进集市。我披了件旧布袍,洛璃装成丹盟巡查弟子,雷猛故意扛着大锤到处嚷嚷:“听说血海有宝贝,谁跟我去捞一把?”
这话一出,街上人立刻散开一圈。没人接茬,但眼神都变了。
我们进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挑靠窗的位置坐下。我背贴墙,手放在桌上,随时能抽剑。洛璃取出一枚传音符摆在面前,假装在等消息。雷猛拍桌子要酒,嗓门大得整个二楼都能听见。
“老板!上最好的灵酿,老子今天要喝个痛快!”
话音刚落,旁边桌一个褐袍修士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你还有心情喝酒?我亲哥三天前进血海采药,到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昨晚上我亲眼看见海面发红,跟煮开的血一样!”
他声音发抖,周围几桌人都沉默了。
另一名背刀女修压低声音:“不是采药……是幽冥教在挖东西。他们在找‘血髓灵矿’,要用它重铸冥刀。”
“冥刀?”有人问。
“你们不知道?”女修冷笑,“那玩意儿一旦成型,能斩断天地法则。幽冥教主想用它撕开仙墟裂缝,把三千年前封印的东西放出来。”
满楼哗然。
我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血髓灵矿——这名字不陌生。雷猛从血兽王体内挖出的那块赤红矿石,就是这个。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那矿石像活的一样,还会跳动。现在听他们一说,我才明白,血兽王根本不是天然生成的妖兽,而是被人用活人精血喂出来的“矿引兽”,专门用来催生灵矿成熟。
这不是杀人夺地,这是布局。
更深的局。
我扫了眼四周,发现角落里有两个黑衣人一直没说话。他们坐的位置能看清全场,而且从进门起就没碰过饭菜。我让残碑熔炉运转起来,青火微颤——当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时,炉火抖了一下,冒出一丝阴秽之气。
长期接触冥毒的人,身上会有这种味道。
他们在撒谎。
果然,那黑衣人慢悠悠地说:“别瞎猜了,血海已经被正道封锁,现在没人进得去。”
这话一出,不少人信了,开始议论要不要退走。
但我清楚,这是假消息。如果血海真被封锁,那些失踪的修士就不会是在进去之后才消失的。
洛璃不动声色,打开一个玉瓶,轻轻弹出一缕药香。这是她特制的引息粉,凡中过毒的人都会本能地吸气。果然,那几个说自己从血海边回来的修士,鼻翼全是一缩。
她起身走过去,语气平静:“清冥草最近涨价,是不是因为血海药材难采?”
老修士叹气:“何止难采!那地方现在是幽冥教的地盘。他们派人下海挖矿,抓活人献祭,说是要凑齐‘九阴血脉’开矿眼。”
年轻女修补充:“我亲眼见他们抬出一块赤红矿石,通体像心跳一样跳动,离远都能感到寒意……据说那就是‘血髓灵矿’。”
我眼神一沉。
和我想的一样。
这块矿不是死物,它能吸收精血、怨念、煞气,越养越强。而幽冥教主的目的,根本不是占地盘,也不是杀人立威——他是要用这块矿重铸冥刀,炼出一把能破界的存在。
一旦成功,不只是北域要乱,整个现世都会崩。
雷猛一拳砸在桌上,“砰”地一声,木屑飞溅,“还等什么?现在就杀过去救人!”
“救谁?”我盯着他,“你能分清哪个是教徒,哪个是被绑来的百姓?你冲进去一通乱砍,万一炸了矿脉,整片海域都会变成死地。”
他愣住。
“血刀门叛徒抢珠子的时候,你觉得他是为了宝物?”我掏出酒囊,倒出那颗血髓珠。珠子表面浮现金纹,在光线下一闪一闪,“他贪心一起,诅咒当场发作,自己先完了。我们现在冲进去,只会替他们完成最后一步。”
洛璃翻开丹经,找到一段残文念出来:“古载‘血髓成刃,可裂阴阳’……若真如此,此刀不仅能控生死,还能撕开仙墟裂缝,释放三千年前封印之物。”
屋里一下子静了。
雷猛低头,拳头捏得咔咔响。他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这一战不能靠蛮力,得查清楚他们的仪式节点、阵法结构、核心祭品在哪。否则我们不是破局的人,而是送局的人。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查。”我说,“查血海和幽冥教是怎么搭上线的。查他们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点动手。查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摊开地图,指了指血海中央,“上次我们在祖地看到的石门,写着‘持令者至,门启三息’。两块令牌拼合才能开启通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令牌不止两块。”
“你是说……还有别的势力插手?”洛璃皱眉。
“不然你以为幽冥教主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我看她,“他利用血刀门旧怨引我们入局,又借修士失踪制造恐慌,目的就是让我们乱。只要有人闯进去破坏,矿脉就会提前激活,正好完成献祭。”
雷猛咬牙,“这群王八蛋!”
“所以不能急。”我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冲进去砍人,而是弄清楚整个阵法的运转逻辑。谁是主持者,谁是辅助者,哪个环节最容易打断。”
洛璃点头,“我需要再配一批解毒丹和护脉散,以防再中冥毒。”
“我去打听更多消息。”雷猛站起身,“这次不嚷嚷了,悄悄问。”
我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依旧来往,没人知道一场大劫正在逼近。也没人知道,那个曾在林中被冥网锁住的男人,现在已经睁开了眼睛。
酒囊里的血髓珠突然又烫了一下。
我低头去看。
珠子表面的金纹正在缓缓转动,像某种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