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均讲完那段直播经历,火堆边响起一阵笑声。有人拍腿,有人摇头,徐欢直接笑得靠在了旁边的椅子扶手上。陈宇默也笑了,但笑完后没急着接话,而是习惯性地扫了一圈人群。
他的目光停在柳如烟身上。
她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垫子上,膝盖并拢,双手轻轻搭在笔记本上。火光映在她脸上,颜色忽明忽暗,但她的眼神一直稳稳的,像是刚才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了心里。
她没再开口,也没举手要说话。可她整个人的状态,和之前不一样了。不是拘谨,也不是回避,而是一种安静的参与感。
陈宇默忽然觉得,这一晚上最让人安心的,其实是她的沉默。
他站起身,手里还拿着空瓶子,顺手把它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绕过火堆,走到柳如烟旁边,在她身边坐下。
“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他说。
柳如烟转头看他,眼睛眨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过来。
“我说过了。”她声音不大,“我怕黑。”
“那不算说完。”陈宇默笑了笑,“你说了自己的事,可你一直在听别人的事。听得比谁都认真。”
柳如烟低下头,手指轻轻碰了下笔记本的边角。
“听着听着,就觉得大家其实都挺不容易的。”她说。
“所以你不说话的时候,反而让人感觉你在回应。”陈宇默说,“你知道吗?有时候一句话不说,也能给人撑腰。”
柳如烟抬眼看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
“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他们愿意说出来,一定是因为这里安全。我不想打破这种感觉。”
陈宇默点头:“可你维持了这种感觉。你坐在这儿,不抢话,也不走神,就是看着说话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柳如烟没说话,脸颊慢慢有点红。
远处,徐欢正跟王均小声拌嘴。她说王均直播那会儿肯定偷偷哭过,王均坚决否认,还说那是汗水流进眼睛。
夏初冉靠在垫子上,手肘撑着地面,侧着头看这边。她没出声,只是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何晴抱着膝盖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她刚才说了分手的事,现在情绪已经平下来,目光时不时扫过柳如烟,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周荣怀依旧靠着树干,眼睛半闭,但眼皮底下有光在动,说明他没睡着。
陈宇默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柳如烟:“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坐到你这儿来吗?”
柳如烟摇头。
“因为我觉得你是今晚最稳的那个。”他说,“别人都在往前冲,想把故事讲好,想让大家记住自己。你没有。你就在那儿,像一块底布,让所有颜色都能显出来。”
柳如烟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开始。
“我不是……”她轻声说,“我只是不太会表达。”
“表达不一定是说话。”陈宇默说,“你听的时候,身体是往前倾的,眼睛一直跟着讲话的人。你笑也是真的笑,不是应付。这种态度比很多话都有分量。”
柳如烟低头,把笔记本合得更紧了些。
“以前没人这么跟我说过。”她说。
“因为他们没注意到。”陈宇默说,“或者注意到了,但没觉得这重要。”
“可我觉得重要。”他接着说,“一个能让人放心说出难堪事的地方,一定有个能安静听完的人。你就是那个能让别人卸下防备的人。”
柳如烟抬起头,火光照在她眼里,亮了一下。
她终于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也不是尴尬的抿嘴,而是一种真正被理解后的放松。
“谢谢你这么说。”她说。
“不用谢。”陈宇默说,“我只是说出了我一直感觉到的东西。”
他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一句:“你的存在感,其实很强。”
柳如烟没再说话,但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她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紧绷。
火堆里一根木头塌了半边,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徐欢突然扭头喊:“哎,你们俩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陈宇默回头,“我们在夸她厉害。”
“谁?”徐欢瞪大眼,“柳如烟?她干嘛了?”
“她什么都没做。”陈宇默说,“但她一直在听。”
“听也算厉害?”王均插嘴,“那我每天听我妈唠叨三个小时,是不是该拿奖?”
“你那是被动承受。”陈宇默说,“她是主动在听。你能分清区别吗?”
王均一愣,挠头:“好像……有点区别。”
“当然有。”徐欢忽然说,“有的人听你说话,眼睛到处飘,心不在焉。有的人听你说,哪怕不说话,你也觉得他真在听。”
“对。”何晴开口,声音平静,“那种感觉很不一样。你会愿意多说一点,哪怕说的是丢脸的事。”
她看向柳如烟:“刚才你说你怕黑,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信任我们,才说出来的。但你也一直听着我们说。这种平衡……很难得。”
柳如烟看着她,轻轻点头。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她说。
“你比你以为的好。”何晴说。
夏初冉这时也开口:“其实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参与。有人用语言,有人用反应,有人用沉默。但只要你是真心在场,就没人会觉得你没在。”
陈宇默笑了:“看来今晚不只是讲故事,还是互相发现的过程。”
“我发现你嘴特别贫。”王均说。
“我也发现了。”徐欢附和。
一群人又笑起来。
周荣怀睁开眼,看了柳如烟一眼,又闭上。
陈宇默转头看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柳如烟说,“就是……有点不习惯被人这么说。”
“慢慢就习惯了。”陈宇默说,“你值得被这样看见。”
柳如烟没回答,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火堆烧得稳定,热气往上窜,把人的影子拉得晃来晃去。
徐欢忽然举起手:“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陈宇默抬手示意。
“你们有没有遇到过那种,明明不想说话,但所有人都期待你开口的时候?”
没人立刻接话。
柳如烟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有。”
“什么时候?”徐欢问。
“每次宣传期。”柳如烟说,“采访一轮接一轮,问题差不多,但我得每次都认真答。有时候我真的不想说话,但还得笑着面对镜头。”
“那你怎么办?”王均问。
“我就告诉自己,这是工作。”她说,“只要我不敷衍,观众能感觉到。”
“可你心里累吗?”何晴问。
“累。”柳如烟点头,“但我知道,总得有人听你说完,也总得有人好好听你说。”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所以我不想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
陈宇默看着她,没再说话。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火堆里又一声轻响,火星跳起一粒,落在陈宇默的鞋面上,他没动,任它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