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张了嘴,火光在她脸上晃了一下。她还没说话,何晴的手已经举了起来。
“我也……想说点什么。”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她。陈宇默愣了半秒,随即笑了,轻轻鼓掌。夏初冉也跟着拍了两下手,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点意外,也有点鼓励。
何晴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发麻。她扶了下膝盖,往前走了几步。篝火就在面前,热气扑在脸上,她下意识地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站到了火堆边的空地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贴着裙边,指尖有点凉。
“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她说,“就是前几天去超市买酸奶,顺手拿了一盒。回家打开喝了一口,才发现是儿童款的,上面还印着卡通人物。”
没人出声。她顿了一下,又说:“我当时就想,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犯这种错。”
王均“噗”地笑了一声,马上捂住嘴。徐欢直接扭过头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何晴也笑了下:“后来我经纪人知道了,说我这人做事永远差那么一点。我说那怎么办,他说你得练。然后他让我穿高跟鞋走红毯模拟,练了三天。”
“结果呢?”徐欢忍不住问。
“结果我踩到礼服,摔了。”
这次几个人都笑了。周荣怀靠在树干上,原本一直没动,这时也微微偏了下头,嘴角松了下来。
“我摔完还不敢停,爬起来还得挥手,笑。”何晴说着,抬起手比了个姿势,脸故意绷得很僵,“摄像机全拍下来了。导演后来说这镜头留着,观众就爱看这个。”
“真实感。”陈宇默接了一句,“接地气。”
“对。”何晴点头,“他们说这是‘真实的明星瞬间’。可我觉得,哪有什么真实,不都是硬撑着吗?”
她说完这句话,场子稍微静了一下。她心里一紧,以为又说重了,正想着要不要补个笑话,王均却突然大声说:“我信!我上次走秀也是,鞋跟卡地毯里,整个人往前扑,还好前面那人背宽。”
“那你怎么办?”徐欢问。
“我顺势鞠躬啊!”王均摊手,“观众还以为我设计的动作,掌声特别响。”
大家都笑了。连柳如烟也轻轻抿了下嘴。
何晴站在那儿,感觉手心开始出汗。刚才那股紧张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轻松。她没想到自己能说完一段话,还没被冷场。
“你那时候疼不疼?”柳如烟忽然开口。
何晴看向她。火光照在柳如烟脸上,很安静,像是真的在关心这个问题。
“疼。”她老实答,“膝盖磕地上了,青了好几天。走路都不敢弯。”
“那你还要笑?”柳如烟问。
“必须笑。”何晴说,“台下几百人看着,音乐还在放,你总不能坐在那儿哭吧。”
柳如烟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神也没移开。
陈宇默拍了下手:“所以说咱们今晚讲的,都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日子。是那些明明想躲,还得往前走的时候。”
“对。”夏初冉轻声说,“谁还没个狼狈的时候。”
何晴回头看了她一眼。夏初冉冲她笑了笑,说:“下次记得穿平底鞋。”
“我想过。”何晴说,“可经纪人说那样不专业。”
“那摔了就专业了?”徐欢插嘴。
“他说至少证明我来了,没逃。”何晴耸肩,“也算敬业。”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笑了。不是哄笑,也不是敷衍,就是一种明白过来的笑。
王均说:“我现在觉得,摔跤比完美走完全程的人更让人记得住。”
“我也是。”陈宇默说,“你们看体育比赛,最经典的回放是不是都是失误后逆转?”
“所以不完美才是看点?”徐欢问。
“可能吧。”何晴说,“但我以前总觉得,我得做到最好,不能出错。错了就是失败。”
“那你现在改主意了?”陈宇默问。
“我在学。”她说,“就像今天,我本来不想说的。但听着你们一个个讲,我发现我不说,就真的没人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不是来抢风头的。我只是不想再当个记录别人故事的人。”
没人接话。火堆里一根木头滚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陈宇默看了看她,然后带头鼓起掌来。掌声不算热烈,但持续了几秒。夏初冉也在拍手,脸上带着笑。徐欢甚至吹了声口哨。
何晴退回座位时,腿还是有点软。她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没再去碰那支录音笔。它还躺在那儿,盖子合着,屏幕黑着。
“下一个谁来?”陈宇默问。
徐欢刚要举手,王均抢先说:“等等,我有个事非说不可。”
“你说。”陈宇默让开位置。
王均站起来,走到火边:“你们知道我第一次直播带货是什么样吗?”
“什么样?”徐欢问。
“我对着镜头喊了十分钟‘家人们’,结果在线人数从三百掉到八十九。最后一个人还是我表弟,专门来给我捧场的。”
“那你怎么办?”柳如烟问。
“我继续喊。”王均说,“我说‘八十九位家人,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们买到值的’。然后我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卖出去三单。其中两单是我妈买的。”
全场大笑。
“但我没关播。”他说,“我一直播到凌晨一点,就为了等一个愿意下单的人。后来真有人买了,备注写的是:‘小伙子挺拼,我支持一下。’”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一点:“我就觉得,哪怕只有一个人听,我也得把话说完。”
火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
陈宇默看着他:“所以你现在直播间动不动就几万人?”
“对。”王均笑,“可我还是记得那八十九个人。”
“那你表弟呢?”徐欢问。
“他现在是我的运营。”王均说,“工资不高,但天天骂我太拼。”
大家又笑起来。气氛比之前更松了,没人再端着。
陈宇默看了眼何晴。她坐着没动,但头抬着,眼睛亮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缩在角落,也不再低头看笔。
“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事?”徐欢忽然转向柳如烟,“刚才我们都说了,就你没开口。”
柳如烟抬起头,火光映在她脸上。她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看了眼身边的空位,像是在确认什么。
“有。”她说,“我怕黑。”
“啊?”徐欢愣住,“就这?”
“真的。”柳如烟点头,“我小时候一个人睡觉,必须留灯。现在住酒店,也要把浴室的灯开着,门留一条缝。”
“那你拍夜戏怎么办?”王均问。
“我闭眼走位。”她说,“导演说卡,我才敢睁眼。”
“这也太惨了吧。”徐欢说,“你都不怕鬼,就怕黑?”
“黑不代表有鬼。”柳如烟轻声说,“但它代表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就会胡思乱想。”
她说完,没人笑。反而有种安静落了下来。
陈宇默看着她:“所以你每次夜戏都这么过来的?”
“嗯。”她点头,“我不想让大家觉得我不专业,所以从没说过。”
“但现在说了。”陈宇默说。
“因为今晚不一样。”她说,“你们都说出了难堪的事,我觉得……我也能说一件小事。”
“这不是小事。”何晴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她。
她看着柳如烟:“你每天面对那么多灯光、人群、镜头,还要一个人扛着怕黑这件事。这不简单。”
柳如烟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笑容很轻,但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一瞬。
徐欢举起手:“我还有问题!你们有没有试过明明很难受,还要装作很开心?”
“有。”王均说,“前两天我发高烧,助理说粉丝见面会不能取消。我吃了退烧药上去,笑了一个小时。下来就吐了。”
“我也有。”何晴说,“有一次采访,主持人问我感情状况,我说‘顺其自然’。其实那天早上,我刚被分手。”
她这话一出,连陈宇默都看了她一眼。
“那你怎么办?”徐欢问。
“我化了妆,补了口红,然后笑着说‘谢谢关心’。”何晴说,“镜头切走之后,我在洗手间哭了五分钟,接着回去录下一场。”
“值吗?”王均问。
“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笑,明天头条就是‘何晴情绪崩溃,现场落泪’。”
“所以我们都在演?”徐欢低声说。
“有时候是。”陈宇默说,“但演着演着,有些情绪也就真的有了。”
他看向柳如烟:“比如你说你怕黑,可你还是完成了每一场夜戏。这不是演,是扛过来了。”
柳如烟看着他,没说话,但眼眶有点红。
何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发现,这一次,她不再觉得别人的故事压着她。相反,她觉得自己也能说出点什么。
火堆又塌了一块,火星往上跳了一下。
陈宇默把手里的空瓶放在石头上:“下一个,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