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激昂。霍去病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刀锋在稀薄的星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随即向前重重一挥!
无声的命令下达!
黑色的洪流开始移动,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绕开巨鹿主城,向着西面太行山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目标,是通往并州的要隘—— 井陉!
霍去病选择了一条险峻但相对隐蔽的小路,他要抢在卫青发现并做出反应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太行山,突入河内郡西部!
然而,如此大规模军队的异动,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就在霍去病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一名隶属于卫青中军的巡夜校尉,察觉到了骠骑将军驻地的异常寂静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刻意压抑的马蹄声。他心知有异,立刻飞马赶往帅府禀报。
卫青向来眠浅,闻报立刻披衣起身。当他听完校尉的描述,又亲自赶到已空无一人的骠骑将军驻地查看后,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大将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霍去病!你…你安敢如此!”卫青握着剑柄的手,因极度的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他万万没想到,霍去病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违抗他的军令,擅自调动大军出征!这不仅是蔑视他的权威,更是将整个河北的战略布局,乃至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大将军!是否立刻派兵追赶?或将此事八百里加急,禀报陛下?”身旁的将领急声问道。
卫青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知道,现在派兵追赶已来不及,霍去病的骑兵速度天下无双。而禀报陛下…除了让陛下震怒,引发朝局动荡,于眼前危局并无丝毫益处。
他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霍去病的目标,必然是防御空虚的河内西部。此举风险极大,但若成功,确实能极大打击秦军,拓展战略空间。可若失败…
“传令!”卫青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第一,严密封锁骠骑将军擅自出兵的消息!对外只宣称其部奉命西巡,演练山地奔袭!胆敢泄露半字者,斩!”
他必须稳住大局,不能自乱阵脚。
“第二,立刻派出最精锐的斥候,携带我的密令,追上骠?将军!告诉他,若执意要战,则必须速战速决,不得恋战!拿下野王、沁水后,立刻依托地形固守,绝不可贸然深入,更不可强攻轵关陉!若遇秦军主力,务必保存实力,伺机撤回!”
这是无奈之下的补救之策。既然阻止不了,就只能尽量引导,降低风险。
“第三,命令驻守信都、邺城的部队,提高戒备,随时准备接应!并加强对太原、河东方向的监视,密切关注王翦主力的动向!”
“第四,”卫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奏章,言明骠骑将军霍去病,为抓住战机,主动请缨,率精骑西出,巡弋河内… …一切责任,由本将军… …承担。”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他选择了替霍去病遮掩,将擅自行动的性质,扭转为“主动请缨”,并将最大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不仅是为了保全霍去病和那五千精锐,更是为了维护大汉军队的稳定和陛下的威严。
“大将军!”众将闻言,无不动容。
卫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他走到门口,望着西方那漆黑如墨的太行山影,仿佛能听到那远去的铁蹄声。
“去病… …但愿你的刀,这一次,依然能无往不利… …”
……
就在卫青于巨鹿竭力弥补霍去病捅出的篓子时,霍去病率领的骑兵,已经如同利刃切过油脂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井陉险道,突入了河内郡西部!
正如情报所示,这里的防御极其薄弱。秦军主力西调后,留下的郡兵毫无斗志,哨卡形同虚设。
野王 城下,晨曦微露。守城的秦军士卒刚刚打开城门,便看到远方烟尘大起,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已然冲至眼前!
“汉…汉军!是汉军骑兵!”凄厉的警报声刚刚响起,霍去病的前锋已经如同旋风般卷入了城门!
战斗… …不,这几乎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驱赶。野王守军一触即溃,纷纷弃城而逃。霍去病甚至没有下令追击,他的目标不是这座小城,而是更西面的 沁水,以及那条通往河东的战略通道—— 轵关陉!
他要在秦军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并控制这片区域!
“不留俘虏!不取辎重!全军继续前进,目标沁水!”霍去病马不停蹄,甚至没有在野王做片刻停留,直接率领大军,如同饥饿的狼群,扑向下一个目标!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窒息,完全贯彻了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的战术精髓。卫青派出的斥候,拼死追赶,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去病的队伍绝尘而去,将他的告诫和命令,远远抛在身后。
霍去病这把脱缰的利刃,已然彻底失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了秦军看似稳固的侧肋!而他所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霍去病的兵锋,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超出了他自己部下的极限。
野王陷落的消息尚未传开,沁水城便已迎来了黑色的死亡浪潮。守将比野王那位更不堪,听闻汉军铁骑将至,竟直接带着亲信弃城而逃,将一座空城和少量懵懂的守军留给了霍去病。汉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开进了沁水城。
连续奔袭,人马皆已疲惫,尤其是战马,口吐白沫,需要休整。但霍去病看着舆图上那条近在咫尺、通往河东富庶之地的 轵关陉,眼中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
“将军,士卒疲惫,马匹亟需歇息饮水,是否在沁水休整一日?”赵破奴看着部下们难掩的倦容,忍不住进言。
霍去病眉头一拧,厉声道:“休整?秦狗会给我们时间休整吗?此刻王翦必然已得知我军动向!必须在秦军主力回援之前,拿下轵关陉隘口,站稳脚跟!传令,在沁水补充饮水,收缴所有秦军遗弃的粮秣,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目标—— 轵关!”
他的意志不容置疑。大军在沁水甚至未能坐下好好吃顿饭,只是仓促饮水,用干粮填充了一下饥饿的肠胃,便再次被驱赶上马,向着西面更为险峻的太行余脉,那座扼守陉道的关键隘口——轵关,发起了又一轮强行军。
然而,霍去病低估了王翦的反应速度,也高估了己方连续高强度奔袭后的战斗力。
就在他离开沁水不到两个时辰,卫青派出的、拼死追赶的斥候终于找到了他。斥候带来了卫青的密令,语气焦急地重复着“速战速决、不可深入、遇强即退”的告诫。
霍去病听完,只是冷冷地瞥了那斥候一眼,随手将绢布塞入怀中。
“回复大将军,去病知晓了。”他语气淡漠,随即一夹马腹,加速向前,“全军提速!务必在日落前,抵达轵关山下!”
他将卫青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在他眼中,轵关陉就像一扇虚掩的大门,只要用力一推,门后的河东沃土便将暴露在他的铁蹄之下!岂有临门退缩之理?
……
太原,秦军帅府。
王翦的确收到了河内告急的军报,比卫青预想的还要快。老将军看着地图上被霍去病轻易撕开的河内西部防线,脸上并无太多惊怒,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
“霍去病…少年锐气,恃勇轻进,果然耐不住寂寞。”王翦的声音平稳,带着洞察一切的冷静,“他以为河内空虚,便可任其驰骋,却不知,猎豹冲得太快,也会落入陷阱。”
他看向麾下大将 杨端和:“端和,你率三万精锐步骑,自太原南下,不必急于救援野王、沁水。直插 陭氏!封锁霍去病北逃之路,并向轵关方向缓缓压迫。”
又看向另一员将领:“你率两万军,自河东东出,增援轵关守军,依托关隘,严防死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关浪战!”
他的策略清晰而老辣:不急于与霍去病正面硬碰,而是利用其孤军深入、后勤不继的弱点,派兵卡住其退路和侧翼,如同张开一个巨大的口袋,缓缓收紧,将这头冲得太快的猎豹,困死在山陉之间!
“霍去病欲取轵关,便让他碰个头破血流。待其兵疲粮尽,锐气耗尽,便是我军瓮中捉鳖之时!”王翦的手指重重敲在轵关的位置上。
……
日落时分,霍去病大军终于抵达轵关东麓。连续数日不休的强行军,让这支天下无双的精锐骑兵,也显出了疲态。人马皆已到了极限,许多士卒在马上摇摇欲坠,战马更是喘息如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