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荆北山地的蓝玉,却正在以一种与霍去病截然不同的方式,如火如荼地“开拓”着。
义阳三关已彻底落入掌控,蓝玉并未满足于此。他利用申屠豹等投诚的当地豪帅为向导和说客,将触角伸向了更西、更南的荆北腹地。
随县 城外,蓝玉只带了百余名亲兵,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下。随县守将乃是当地蛮族酋长出身,性情彪悍。
蓝玉不与他废话,直接让手下在校场上,与随县挑选出来的最勇猛的战士进行“友好”比试。北明老兵下手狠辣,招招致命,连续放倒对方十余人,震慑全场。随后,蓝玉抛出诱饵,承诺若随县归附,北明将开放盐铁贸易,并支持该部族向更南方的其他蛮族地盘扩张。
恩威并施之下,随县酋长权衡利弊,最终低头,献上了表示臣服的牛角和一份粗糙的地图。
新野 方向,蓝玉则玩起了更阴险的一手。他探知新野由几个小宗族共同控制,彼此间素有嫌隙。他便派人暗中联络其中较弱的两家,许以重利,挑拨离间,制造冲突。当这几家宗族爆发内讧,互相攻伐之时,蓝玉突然率兵出现,以“调停”为名,强行进驻新野,收缴各方武器,并扶植了一个完全听他号言的傀儡头人。
手段层出不穷,或刚猛,或诡诈,或利诱,或离间。蓝玉将他在战场上那套不择手段、只求胜利的风格,完美运用到了这荆北的“拓荒”之中。他不追求名义上的占领,只追求实际的控制和影响力。北明的势力,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在荆北这片错综复杂的土地上,迅速地晕染、扩散。
消息传回弋阳,朱棣大喜过望,连身上的旧伤都觉得轻快了许多。
“好!蓝玉这厮,打仗是一把好手,这捞偏门、下黑手的本事也不赖!告诉蓝玉,放手去干!要钱给钱,要货给货!咱只要地盘,只要人口!”
姚广孝也捻须微笑:“陛下,蓝将军在荆北打开局面,我北明便有了腾挪之余地。如今李靖东进,王贲困守,河北汉军暂无南下之意,此乃我北明崛起之良机。当令蓝玉加紧动作,若能控制 襄阳 以北区域,则大事可期!”
困龙在渊,渴望着雷霆与风暴。而另一头饿狼,却已在荆棘丛中,为自己撕开了一条血路。霍去病的压抑与蓝玉的狂放,形成了鲜明对比,也预示着天下乱局,即将迎来新的、更加不可预测的变数。
巨鹿城的春日,阳光洒在修缮一新的城墙上,却驱不散骠骑将军驻地内那股日益凝重的低气压。霍去病如同一头被锁链束缚、焦躁踱步的困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战场硝烟的渴望,每一次心跳都在呐喊着出征的欲望。卫青构建的秩序之网越收越紧,将他这把天下最快的刀,牢牢按在了刀鞘之中。
“将军,刚收到的消息。”赵破奴快步走入军帐,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斥候冒死穿过太行山,确认了!王翦为应对我大汉压力,并防备西线可能的威胁,已将驻守 河内郡 西部、 上党郡 南部的主力,大量抽调至 太原 及 河东 方向!河内郡西部,尤其是 野王、沁水 一带,防务空前空虚!”
霍去病原本阴沉如水的眼眸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从粗糙的木椅上站起,几步跨到悬挂的军事舆图前,手指死死点在那片被标注为兵力薄弱的区域。
“野王…沁水…”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地名,胸腔因激动而微微起伏。河内郡西部,地处太行、王屋二山之间,虽非富庶之地,但地势险要,是沟通河东、河内乃至威胁关中东部的重要通道!更重要的是,此地如今就像一块无人看管的肥肉!
“消息确实?”霍去病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赵破奴。
“千真万确!斥候小队分三路探查,结论一致!秦军调动痕迹明显,留守兵力不足五千,且多为老弱郡兵!”赵破奴语气肯定。
一股久违的热流瞬间涌遍霍去病全身,那是一种猎手终于发现猎物破绽时的狂喜与冲动。他仿佛已经能听到战马的嘶鸣,闻到鲜血的气息,感受到刀锋劈开骨肉的快意!
“天赐良机!此乃天赐良机!”霍去病低吼一声,拳头重重砸在舆图上,“卫青要稳守,要春耕,要等待!但我霍去病的功业,是等不来的!是杀出来的!”
他猛地转身,脸上所有的压抑和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坚定。
“赵破奴!”
“末将在!”
“立刻秘密传令各部!所有士卒,饱食酣睡,检查兵甲,喂饱战马!每人备足十日干粮,箭矢补充至满额!对外只言例行拉练,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诺!”赵破奴眼中也燃起熊熊战火,毫不犹豫地领命。
“传令各部校尉,今夜子时,于我军帐议事!不得缺席!”霍去病的声音冰冷而肃杀,“此战,乃我骠骑军独断专行,与大将军无关!若有惧者,现在便可退出,我霍去病绝不追究!但若参与,便需有马革裹尸,百死无悔之志!”
他要撇开卫青,独自行动!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不仅军事上风险极高,更意味着对卫青权威的公然挑战,对皇帝刘彻战略部署的潜在违背!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战机流逝,不能让自己和麾下这支虎狼之师,在这该死的“秩序”中慢慢锈蚀、平庸!
当夜,子时。
霍去病的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十几张或激动、或凝重、却无不带着悍勇之气的面孔。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核心将领,是随他横扫河西、封狼居胥的生死兄弟。
霍去病没有废话,直接指向舆图上的河内西部。
“情况,尔等已知。秦狗主力西调,河内西部空虚如纸糊!此乃我军再立不世之功之良机!我意已决,明日拂晓,全军开拔,西出井陉,奔袭野王、沁水,席卷河内西部,兵锋直指 轵关陉!要让秦狗知道,我大汉的刀,随时都能架在他的脖子上!”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名资历较老的校尉迟疑道:“将军…是否…是否先禀报卫大将军?如此擅自行事,恐…”
“禀报?”霍去病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禀报的结果,尔等这些日子还没看够吗?卫青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他会同意我们这‘冒险’之举吗?只会用一堆‘稳固’、‘等待’的废话,将这天赐良机白白浪费!”
他目光扫过众将,声音斩钉截铁:“我霍去病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但求为陛下开疆拓土!此战若胜,河内西部尽入我手,可西胁关中,北震并州,功劳足以抵消一切罪责!若败…所有罪责,我霍去病一肩担之,与尔等无关!现在,告诉我,谁愿随我出征?!”
短暂的沉默后,赵破奴第一个单膝跪地,抱拳低吼:“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末将愿往!”
“末将亦往!”
“妈的,憋了这么久,早就想活动筋骨了!干他娘的!”
众将再无犹豫,纷纷跪地请战,眼中燃烧着与霍去病同样的疯狂战意。他们本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骄兵悍将,被规矩束缚已久,此刻有机会再次追随他们的“天神”出征,哪还管什么后果!
“好!”霍去病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映照着他年轻而狂傲的脸庞,“传令下去,拂晓之前,全军集结!目标,河内!”
潜龙,终于按捺不住,欲要挣脱一切束缚,再次搅动风云!霍去病这柄被强行归鞘的利刃,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试图再次出鞘,而这一次,他的刀锋所指,将可能引发一连串谁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与此同时,远在江都的李靖,也接到了关于河内秦军西调,以及霍去病部异动的零星情报。他站在长江之畔,望着北方,眉头微蹙。
“霍去病…终究是耐不住寂寞了。”他轻声自语,“若他真敢擅动…这河北的平静,怕是到头了。”
而这一切,尚在巨鹿帅府中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的卫青,还浑然未觉。他亲手构建的秩序高塔之下,最不安分的那块基石,已然松动。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巨鹿城,连虫鸣都已歇息。然而,在骠骑将军驻地内,却是一片压抑着声响的躁动。五千精锐骑兵已全部集结完毕,人马衔枚,蹄裹厚布,如同一群即将扑食的幽灵,沉默地矗立在寒风中。只有甲叶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战马不耐的喷鼻声,透露着这片平静下蕴藏的狂暴力量。
霍去病一身黑色轻甲,外罩暗色斗篷,立于队伍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巨鹿城那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尤其是卫青帅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冲破牢笼、重返猎场的兴奋与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