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朝阳第一次驱散了禁地上空盘踞多日的黑雾，金辉洒在残破的祖灵祭坛上，竟有几分悲壮的意味。
鬼藤枯萎后的灰烬随风飘散，像是为这场惨胜献上的祭奠。妖族战士们相互搀扶着，清点伤亡，救治伤员。青萝指挥着几个还能行动的族人，将那四位被解救的妖族强者安置到相对完整的地方。
姜小鱼站在祭坛边缘，魂体内的秩序之力仍在自主流转，修复着过度消耗带来的损伤。她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系统01号的警告仍在脑海中回响——『阴影』与幽冥君主降临直接相关。这意味着地府内部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
“你的状态不太对。”墨临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片清静无忧叶，“书生给的，应该还能用。”
姜小鱼接过叶子，清凉气息顺着手掌流入魂体，让她精神一振。她转头看向墨临，仙君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坚定。
“我们必须回地府。”姜小鱼低声道，“立刻，马上。”
墨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点了点头：“我陪你。”
“但你是阳世修士，地府...”
“总有办法。”墨临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北境、西境，我们都闯过来了，地府又如何？”
姜小鱼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微暖，不再多言。
青萝安置好伤员后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明亮了许多：“禁地的污染正在消退，地脉能量开始自然恢复。多亏了你们。”
“是我们该感谢妖族将士的牺牲。”姜小鱼诚恳道，“没有他们牵制鬼藤，我们不可能成功。”
青萝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正在收拾战场的族人：“代价太大了。西境妖族经此一役，恐怕需要数百年才能恢复元气。”
她转向姜小鱼，神色郑重：“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们要回地府。”姜小鱼没有隐瞒，“幽冥宗能如此精准地找到祖灵祭坛，并在西境布下这种规模的仪式，说明他们对地府规则的渗透远超预期。必须从源头解决问题。”
青萝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骨符：“这是妖族的‘通界符’，能在特定节点打开通往幽冥的临时通道。西境与幽枉城的交界处就有一个这样的节点，应该能帮你们省去不少麻烦。”
姜小鱼接过骨符，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空间之力，郑重收好：“多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青萝看向姜小鱼的眼神复杂，“你身上的祖心本源...待西境安定下来，我希望你能再来一趟。有些关于上古妖皇的传承，或许只有你能继承。”
这个提议让姜小鱼愣了一下。她魂体内的万妖祖心本源似乎对这句话产生了共鸣，微微发热。
“等我处理完地府的事情。”她最终答应下来。
告别青萝和妖族众人，姜小鱼和墨临即刻启程，前往西境与幽枉城的交界处。
路上，姜小鱼尝试联系系统01号，想要获取更多关于『阴影』的信息，但系统却再次陷入了时好时坏的状态，只能断断续续地提供一些模糊的情报。
【权限不足...信息加密...】
【警告：检测到宿主即将返回高风险区域...建议提升实力后再行前往...】
“它说什么？”墨临注意到姜小鱼神色的变化。
“系统在劝我别回去送死。”姜小鱼苦笑，“看来地府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墨临沉吟道：“你对地府内部的叛徒，有什么线索吗？”
姜小鱼摇头：“只知道代号『阴影』，权限很高，可能与判官殿有关。北境仪式、西境降临，都有他的影子。但我一个临时工，连判官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嘲：“说起来，我现在还是地府的头号通缉犯呢。破坏北境仪式，身负枷锁潜逃——这些罪名够我下十八层地狱好几回了。”
“那就更要回去澄清了。”墨临语气平静，“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两人谈话间，已抵达西境边界。这里是一片荒芜的山谷，与幽枉城所在的幽冥地域仅一界之隔。空间在这里显得格外脆弱，时而能看到扭曲的光影。
姜小鱼取出青萝给的骨符，按照指示将秩序之力注入其中。骨符发出微弱光芒，前方的空间开始波动，逐渐形成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灰色漩涡。
“通道不稳定，只能维持很短时间。”姜小鱼感受着空间之力的波动，“跟紧我。”
她率先踏入漩涡，墨临紧随其后。
穿过通道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颠簸。空间乱流激烈地冲击着临时通道，姜小鱼不得不全力运转秩序之力，勉强维持通道的稳定。
就在通道即将抵达尽头时，一股异常的空间震荡突然传来。整个通道剧烈摇晃，边缘开始崩溃。
“不对劲！”姜小鱼脸色一变，“有人在干扰通道！”
墨临立刻出手，剑光化作屏障护住两人。但空间崩塌的速度远超预期，灰色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千钧一发之际，姜小鱼感受到通道另一端传来一股熟悉的牵引力——那是地府特有的往生法则波动。
“抓紧我！”她大喝一声，将全部秩序之力注入即将崩溃的通道，强行锁定那股牵引力。
天旋地转之后，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姜小鱼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灰蒙蒙的天空，飘荡的幽冥气息，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他们确实回到了幽枉城地界，但落点似乎有些偏差。
这是一处荒凉的乱葬岗，四处散落着破损的墓碑和枯骨。更让她心惊的是，周围的空间异常紊乱，显然是刚才通道被干扰的结果。
“刚才那是...”墨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有人不想我们回来。”姜小鱼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或者说，不想我们平安回来。”
她尝试感应自己的方位，却发现此地的空间规则被人为扰乱，难以准确定位。就连与系统01号的连接也变得时断时续。
【受到...干扰...信号...不稳定...】
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
墨临忽然神色一凝，指向远处：“有人来了。”
姜小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队地府阴兵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巡察司制服的判官，面色冷峻。
“准备应对。”姜小鱼低声道，暗中运转秩序之力。
阴兵队伍很快抵达，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判官手持一卷文书，冷眼扫过姜小鱼和墨临，最后目光定格在姜小鱼身上。
“奉阎罗天子令，捉拿要犯姜小鱼！”判官展开文书，上面赫然是姜小鱼的画像和通缉令，“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姜小鱼心中一惊，没想到刚回地府就遇到这种阵仗。她注意到这队阴兵装备精良，为首的判官气息深厚，显然不是寻常巡逻队伍。
更让她警惕的是，这些人的到来太过巧合，仿佛早就等在这里。
“大人是否弄错了？”姜小鱼试图周旋，“我乃地府登记在册的阴神，何来要犯之说？”
判官冷笑一声：“破坏北境仪式，私纵要犯，身负枷锁潜逃——这些罪名，还需要我一一列举吗？”
他身后的阴兵同时上前一步，手中锁魂链哗啦作响。
墨临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与姜小鱼背对背站立，传音道：“不对劲，他们像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的。”
姜小鱼也有同感。她魂体内的秩序之力能清晰感知到，这些阴兵身上都带着某种特殊的印记，与周围紊乱的空间规则产生微妙的共鸣。
就像是...专门为干扰空间而准备的。
“大人，”姜小鱼忽然开口，语气平静，“请问您是哪一殿的判官？抓捕文书可否让我一观真伪？”
判官眼神微闪，语气更加冷厉：“放肆！阎罗殿文书，岂是你这罪魂能质疑的？”
他挥手示意，阴兵们立刻抛出锁魂链。漆黑的链条如同活蛇般向两人缠绕而来。
就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哟，这么热闹？老夫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书生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靠在一块墓碑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古钱，正是落魄书生。
判官脸色微变：“书生？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多管闲事！”
书生慢悠悠地直起身，晃到两队人中间，笑眯眯地看着判官：“李判官，什么时候巡察司的抓捕任务，需要动用‘定空卫’了？这些兄弟身上的空间锚定符，可不便宜啊。”
被称作李判官的男子脸色更加难看：“书生，你越界了！”
“越界？”书生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的阴兵，“在幽枉城地界，干扰空间通道，伏击有功之臣——到底是谁在越界？”
他转向姜小鱼，眨了眨眼：“小丫头，北境和西境的事情办得不错。就是动静大了点，把某些人的桌子给掀了。”
姜小鱼立刻明白了书生的暗示——这些阴兵并非例行公事，而是专门来灭口的！
李判官见事情败露，不再伪装，厉声喝道：“动手！格杀勿论！”
阴兵们同时暴起，锁魂链如天罗地网般罩下。更有人祭出专门克制空间之力的法宝，将周围空间彻底封锁。
书生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听劝呢？”
他随手将手中的古钱抛向空中。古钱旋转着发出柔和的光芒，那些来势汹汹的锁魂链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竟如冰雪般消融。
李判官大惊失色：“你！你竟敢对抗巡察司！”
“少扣帽子。”书生懒洋洋地收回古钱，“老夫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你们，假传阎罗令，该当何罪？”
趁书生与李判官对峙的间隙，墨临传音给姜小鱼：“此地不宜久留。”
姜小鱼点头，暗中运转秩序之力，开始梳理周围被扰乱的空间规则。在秩序之力的作用下，那些空间锚定符的效果迅速减弱。
“想走？”李判官察觉到空间封锁的松动，立刻祭出一面黑色小旗。小旗迎风便长，化作一面巨大的黑幡，幡上无数怨魂哀嚎，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万魂幡！”书生脸色终于严肃起来，“李判官，你竟敢私炼此等邪物！”
黑幡摇动，无数怨魂如潮水般涌向三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细密的裂纹。
墨临剑指一并，清冽剑光化作屏障挡在身前。但怨魂数量实在太多，剑光屏障很快出现裂痕。
书生正要出手，姜小鱼却上前一步：“让我来。”
她将秩序之力凝聚于指尖，暗金与乳白的光芒交织，形成一个奇特的符文。符文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当符文与万魂幡接触的瞬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狂暴的怨魂突然静止下来，它们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变得清明而平和。
紧接着，它们齐齐转向李判官，发出愤怒的咆哮！
“不可能！”李判官惊恐地看着反噬的怨魂，“你怎么能破解万魂幡的控制！”
“不是破解，是纠正。”姜小鱼平静地道，“你扭曲了它们应有的轮回秩序，我只是让一切回归正轨。”
怨魂如潮水般涌向李判官和那些阴兵。惨叫声中，定空卫们狼狈逃窜，连那面万魂幡都在反噬下化为飞灰。
混乱中，李判官怨毒地瞪了姜小鱼一眼，捏碎一枚玉符，身形瞬间消失。
战斗结束，乱葬岗恢复寂静，只留下些许打斗的痕迹和正在逐渐消散的怨魂。
书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姜小鱼：“秩序之力？看来你这趟出门，收获不小啊。”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姜小鱼问道。
“感应到空间异常，过来看看热闹。”书生笑眯眯地说，“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他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不过丫头，你这次可是捅了马蜂窝。李判官是巡察司实权人物，他亲自带队灭口，说明『阴影』已经狗急跳墙了。”
姜小鱼心头一沉：“前辈知道『阴影』是谁？”
书生摇摇头：“只知道权限很高，可能不止一人。你北境破坏仪式，西境阻止降临，断了他们两条重要的路。现在你回到地府，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墨临：“阳世修士在地府行动不便，最好先找个地方安顿。”
墨临却道：“无妨，我自有办法。”
书生挑了挑眉，没再多问，转而递给姜小鱼一枚令牌：“这是往生亭的通行令，引路人在等你。他应该能告诉你更多事情。”
姜小鱼接过令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正往生之力，郑重道谢。
书生摆摆手，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小心判官殿，特别是陆之道那个老狐狸...”
待书生离去，姜小鱼和墨临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地府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先去找引路人。”姜小鱼握紧手中的令牌，“至少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离开乱葬岗，向着往生亭的方向走去。姜小鱼能感觉到，魂体内的秩序之力正在与地府的轮回规则产生某种共鸣。
她不知道的是，在幽枉城最高处的判官殿中，一双眼睛正透过无尽虚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双眼睛的主人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秩序的选择...终于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