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亭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引路人并未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枯槁的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轻敲。每一次敲击,都引动着亭子周围那沉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往生”规则产生细微的涟漪。
而这些涟漪,在引路人精准的操控下,化作无形无质、却重若千钧的规则压力,如同深海暗流,一波接一波地冲刷、挤压着盘坐在亭心的姜小鱼。
这不是纯粹的能量对抗,而是更深层次的、对魂体结构与力量本源的“打磨”与“质问”。
姜小鱼的魂体在这股压力下,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矿石。伪功德金身自主激发,混沌光泽明灭不定,艰难地抵御着规则层面的侵蚀;新得的纯净往生之息,则如同润滑剂,在她魂体与外界压力之间形成一层微妙的缓冲,让她不至于被瞬间压垮,并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规则压力的流向与特性。
但真正的核心,在于她魂体内那不断流转、试图“斩断”一切束缚的隙间之力。
起初,隙间之力在这磅礴的规则压力下,只能被动地收缩防御,如同被巨石压住的幼苗。那无处不在的“往生”规则,带着一种“注定”、“必然”的宿命感,试图将她的一切反抗都纳入既定的轨道,归于“遗忘”与“轮回”。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灵魂的每一寸都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磨,又像是被无数根蕴含着法则的针反复穿刺。这比在无间鬼域承受遗忘法则的侵蚀更加直接,更加猛烈!
姜小鱼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魂力凝结的表象)暴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紧守着灵台一点清明,回忆着引路人之前的提点。
“隙间,源于对立,成于平衡。其力非为毁灭,而在‘穿透’,在‘终结’不该存在之‘联结’……感受规则的‘节点’,寻找其流转的‘缝隙’……”
节点……缝隙……
她不再试图以蛮力对抗整个“往生”规则的洪流,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无处不在的压力之中,凭借着阎罗洞察印记带来的微弱加持,以及自身在多次规则对抗中磨练出的直觉,去“看”,去“感受”。
渐渐地,那原本浑然一体的规则压力,在她“眼”中开始变得“清晰”。它并非铁板一块,而是由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规则丝线编织而成。这些丝线之间,存在着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空隙”与能量流转不甚和谐的“节点”!
就是那里!
姜小鱼心念一动,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寂灭隙空丝,如同拥有生命的银鱼,自她指尖悄无声息地探出,并非刺向压力的正面,而是精准地“游”向一处刚刚生成、极不稳定的规则节点!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那处节点被隙空丝触及,其内部流转的往生规则瞬间紊乱、崩断!虽然相对于整体的规则压力而言,这只是九牛一毛,但姜小鱼清晰地感觉到,作用于她魂体那一小片区域的压迫力,骤然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真正的“规则切割”雏形!
她精神大振,强忍着巨大的心神消耗,开始尝试同时操控多缕隙空丝,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磅礴的规则压力网络中穿梭,寻找着那些细微的破绽,然后——斩断!
一开始,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成功率极低,且对心神的消耗巨大,往往斩断一两处节点,就感到头晕目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引路人那精准而持续的压力“喂养”下,她对隙间之力的掌控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隙间之力熟练度提升……融会贯通(36%)…38%…40%……】
【对规则结构感知力显着增强!寂灭隙空丝凝聚速度与精准度提升!】
【宿主正在初步领悟“微观规则干涉”技巧!】
系统01号的提示音,也仿佛带上了一丝振奋。
不知过了多久,当姜小鱼能同时操控数十缕隙空丝,如同演奏一场无声的交响乐,在规则压力的浪潮中游刃有余地穿梭、切割,将身周压力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且可承受的状态时,引路人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所有的规则压力,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姜小鱼猛地喘了口气(魂力波动),周身银光缓缓内敛,虽然魂体疲惫不堪,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能感觉到,自己对隙间之力的理解与应用,已然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隙间之力:融会贯通(45%)!】
距离圆满,更进一步!更重要的是,她触摸到了那层窗户纸——以微观规则切割,影响宏观法则效果!
“不错。”引路人微微颔首,算是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已初窥门径。日后勤加练习,融会贯通指日可待。届时,面对炼虚期的法则领域,虽仍无法正面抗衡,但至少有了一线挣扎与周旋的资格。”
姜小鱼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前辈成全!”
引路人摆了摆手,目光投向亭外昏沉的天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你的时间不多了。刚才收到消息,北境与西境,同时生变。”
姜小鱼心中一紧:“发生了什么?”
“北境,‘葬神之眼’的幽冥宗主力,似乎得到了某种强援,仪式推进速度陡然加快。白泽率领的残余力量,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情况岌岌可危。而墨临……”引路人顿了顿,“他体内的‘幽冥引’发作频率加剧,已数次濒临彻底失控边缘,全靠白泽以曦族秘法勉强压制,但此法……恐难持久。”
姜小鱼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入魂体掌心。墨临!
“西境呢?”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噬魂鬼藤在吞噬了大量妖族与幽冥宗投放的‘养料’后,力量暴涨,已开始主动扩张地盘,其所过之处,万物寂灭,魂灵不存。青萝带领的妖族残部,被迫不断后撤,已退至万妖谷核心区域边缘,凭借祖地残留的禁制苦苦支撑,但也摇摇欲坠。”引路人语气平静,却陈述着残酷的事实,“而且,幽冥宗在西境的渗透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他们似乎在利用鬼藤,搜寻着什么……很可能,与万妖祖心的主要部分有关。”
南北皆危!而且危机都在加剧!
姜小鱼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她必须尽快行动!
“前辈,我何时可以前往孽镜台?”
“再巩固一日。”引路人道,“你需要将今日所得彻底消化,并将往生之息的运用融入你的战斗体系。此外,老夫还需为你准备一件东西,助你穿越‘血海’边缘那片区域。”
他沉吟片刻,又道:“此行凶险异常,孽镜台废墟本身就有诸多不祥,加之毗邻血海,那里是地府戾气与污秽最重之地,极易侵蚀心神。更需提防的,是可能埋伏在那里的……‘阴影’。”
姜小鱼重重点头:“我明白。”
她知道,这可能是找到轮回核心碎片或万妖祖心主要部分的关键一步,也可能是地府内部叛徒为她设下的致命陷阱。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
就在姜小鱼准备继续沉浸修炼时,她魂誓链接中,属于墨临的那一端,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剧烈、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波动,以及一股强行压抑的、近乎疯狂的暴戾气息!
这一次的波动,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危险!
姜小鱼脸色瞬间煞白,猛地抬头看向北境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与焦急。
墨临……一定要撑住!等我!
而远在北境,冰封荒原之上,一座临时挖掘出的冰洞内。白泽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金色的血迹,他双手结印,道道曦光如同锁链,缠绕在一个被暗紫色幽冥符文覆盖、双目赤红、不断发出野兽般低吼的身影上——正是墨临。
此刻的墨临,脸上青筋扭曲,眼中理智与疯狂激烈交战,那幽冥引如同活物,在他皮肤下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污秽气息。
“墨临……坚持住……”白泽声音虚弱,眼中的曦光却异常坚定,“她……一定会来的……”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冰洞外,遥远的葬神之眼方向,一道连接天地的暗紫色光柱,冲天而起,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幽冥君主威压!
仪式,又前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