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光阴,在紧迫的修炼中转瞬即逝。
往生亭内,姜小鱼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较之一日前,更多了几分沉静与锐利并存的特质。隙间之力如臂指使,在魂体内无声流淌,对规则的感知敏锐异常。纯净往生之息也已初步与她原本的力量体系融合,不仅能滋养魂体,更能在意念动间,于指尖凝聚出蕴含“洗涤”与“秩序”意味的柔和白光。
引路人看着准备就绪的姜小鱼,枯槁的手掌一翻,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乌木梭,表面刻满了细密的、仿佛能引动水流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
“此乃‘避水定魂梭’,是老夫早年所得一件小玩意。”引路人将其递给姜小鱼,“孽镜台废墟毗邻血海,血海之水,非比寻常,蕴含无尽戾气与污血煞气,不仅能腐蚀魂体,更能污浊法宝灵性,扰乱心神。持此梭,可助你在血海边缘区域短暂穿行,隔绝大部分血煞侵蚀。但切记,不可深入血海核心,否则此梭也护不住你。”
姜小鱼郑重接过,能感受到乌木梭中蕴含的平和而坚韧的水系法则之力,与血海的暴戾截然不同。“多谢前辈。”
“还有这个。”引路人又递过来一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黑色面具,“‘无相面’,戴上后可随意变换一次容貌与气息,除非阎罗亲至或持有特殊洞察类神器,否则难以看穿。虽瞒不过了尘那等存在太久,但足以让你避开大部分寻常耳目,争取时间。”
姜小鱼依言戴上,心念一动,面容便化作一个毫不起眼、面色苍白的普通女鬼差模样,连魂体气息都变得平庸暗淡,与之前判若两人。
“准备妥当了,便出发吧。”引路人最后叮嘱道,“记住,此行的首要目的是寻找线索,确认祖心碎片是否存在,以及探查轮回核心碎片可能的下落。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及时撤回。老夫会在此接应。”
“晚辈明白。”姜小鱼点头,深吸一口气,对着引路人深深一揖,随即转身,一步踏出来生亭。
她没有直接施展空间手段,而是凭借着匿空披风的隐匿和无相面的伪装,如同一个真正的低级鬼差,混入幽枉城川流不息的魂灵之中,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根据引路人提供的路线,前往孽镜台废墟,需要先穿越小半个幽枉城,经由西门出城,再渡过一片名为“怨魂沼泽”的危险地带,才能抵达那片被遗忘的古老区域。
街道上,巡逻的鬼差数量明显增多,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姜小鱼甚至看到几名气息明显不同于巡城司、身着暗纹服饰的鬼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魂灵,其袖口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符文标记——与之前那巡城司副判官崔宇袍服上的暗纹有几分相似,显然是柳判官一系的直属力量。
姜小鱼低下头,收敛所有异常气息,凭借着无相面的伪装和匿空披风的辅助,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几道盘查,逐渐靠近西门。
然而,就在她即将抵达西门时,怀中的【渡厄钱】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震颤!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是同时,她新得的“阎罗洞察印记”微微发烫,让她清晰地“看”到,在前方城门洞的阴影里,潜伏着两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气息!那气息阴冷、晦涩,带着与之前偷袭者同源、却更加精纯强大的幽冥死气!
是幽冥宗的埋伏!而且绝对是高手!他们竟然将暗桩直接布置到了城门要害之地!
硬闯必然暴露!
姜小鱼脚步不停,面色如常(伪装下),心中却急转。绕路?其他城门恐怕情况类似,甚至可能封锁更严。强行隐匿突破?对方气息锁定城门区域,风险极高。
电光火石间,她目光扫过城门旁一条不起眼的、流淌着浑浊污水的地下暗渠入口。那是幽枉城排放废弃魂力与污秽的通道之一,环境恶劣,寻常魂灵避之不及。
赌一把!
她身形不着痕迹地一拐,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游魂,踉跄着跌向那暗渠入口。在身体没入黑暗的瞬间,她全力催动匿空披风,同时将一丝纯净往生之息覆盖周身,隔绝那足以让普通魂体消散的污秽之气。
噗通!
她落入冰冷刺骨、充斥着负面情绪碎片的污水中,但预想中的埋伏攻击并未到来。那两道阴影气息似乎对她的“坠落”毫无反应,或许在他们看来,落入这种地方与自寻死路无异。
姜小鱼不敢怠慢,立刻施展隙间行走,但并非长距离穿梭,而是借助污水的掩护,进行超短距离、连续不断的微小空间跳跃,如同水中的游鱼,沿着复杂曲折的暗渠系统,向着城外的方向急速潜行。
暗渠内环境极其恶劣,污秽的能量不断冲击着她的护体光芒,更有一些扭曲的、由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秽物试图附着上来。姜小鱼不得不分心催动往生之息,将其一一净化驱散。
这个过程对魂力消耗巨大,但胜在隐蔽。她就像一道无声的暗流,悄然穿过了戒备森严的幽枉城西门区域。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微光。姜小鱼小心探出感知,确认外面是一片弥漫着灰色瘴气、生长着扭曲怪树的沼泽地带——正是“怨魂沼泽”。
她悄然从一个不起眼的出水口钻出,重新回到“地面”。身上沾染的污秽在往生之息的净化下迅速消散,但魂力的消耗让她脸色有些苍白(伪装下)。
回头望去,幽枉城那巍峨的轮廓已在身后远处。她成功潜出!
不敢停留,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欲投入怨魂沼泽。
就在这时——
“咦?竟然有魂体能从那‘蚀魂渠’里爬出来?倒是稀奇。”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
姜小鱼心中猛地一凛,霍然转身!
只见不远处一棵枯死的怪树下,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身着破烂书生袍、手持一柄破旧折扇的年轻鬼魂。他面容俊秀,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眼神清亮,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姜小鱼心中警铃大作!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的!而且,无相面的伪装似乎对对方效果不大,他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看穿那层表象!
“阁下是?”姜小鱼暗中凝聚力量,沉声问道。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幽冥宗那种污秽死气,但也绝非寻常鬼魂。
“路过,看个热闹。”年轻书生“唰”地打开破扇,慢悠悠地扇着,尽管此地并无风,“看姑娘行色匆匆,从那条绝路出来,又要往那怨魂沼泽里去,想必所图非小啊。要不要算一卦?卜个吉凶?”
他笑得人畜无害,但姜小鱼却丝毫不敢放松。阎罗洞察印记传来模糊的反馈,此魂……深不可测!其魂体状态极为奇特,仿佛与这片天地有着某种诡异的融合。
“不劳费心。”姜小鱼冷淡回应,身形缓缓后退,准备随时遁走。
“别急着走嘛。”书生合上扇子,指了指怨魂沼泽深处,“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免费送你个消息。沼泽深处,最近不太平,除了那些哭哭啼啼的怨魂,好像还多了些……不速之客。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幽冥宗的人,已经先一步进入怨魂沼泽,甚至可能已经到了孽镜台附近?!
姜小鱼心中一沉。
“为何告诉我这些?”
“无聊呗。”书生耸耸肩,“这地府死气沉沉的,难得有点乐子。再说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与她玩世不恭外表不符的深邃,“我看那帮穿黑衣服的家伙不顺眼很久了。”
他摆了摆手,身形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在原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飘入姜小鱼耳中:
“小心点,漂亮姑娘。孽镜台那地方,照的可不只是前尘哦……”
姜小鱼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这个神秘书生是敌是友?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无论如何,前路的风险,显然又增加了。
她不再犹豫,服下一枚引路人给的滋养魂体的丹药,略作调息,便毅然踏入了弥漫着灰色瘴气与无数怨魂低语的沼泽之中。
目标,孽镜台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