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尹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导航显示终点就在前方百米处,可眼前只有一条被野草吞噬的土路,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黑黢黢的宅院——这就是委托人所说的“清砚堂”。
作为一名专攻超自然现象的调查记者,沈尹澈见过不少光怪陆离的场景,但清砚堂给人的压抑感,还是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胸前的护身符。那是外婆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黑色的桃木上刻着模糊的符文,据说能驱邪避煞。
委托人姓顾,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上周通过报社联系到他时,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沈尹记者,求你去看看清砚堂,我孙子……他进去后就没出来。”顾老说,清砚堂是顾家祖宅,民国时期出过一桩灭门惨案,此后便成了当地闻名的凶宅,没人敢靠近。可他的孙子顾晓峰,偏偏是个痴迷灵异探险的博主,三个月前带着团队闯入宅中拍摄,从此杳无音信,警方搜寻发现了一台摔坏的摄像机。
沈尹澈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腐臭扑面而来。秋末的风卷着枯叶,在宅院的飞檐下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宅院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铜环上锈迹斑斑,门楣上“清砚堂”三个鎏金大字,有两个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砚”字的最后一笔,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他试着推了推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沉睡百年的巨兽被唤醒。门后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两侧的墙壁爬满了青苔,墙角堆着残破的瓦砾,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沈尹澈打开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光束在甬道尽头照亮了一座四合院。院子中央有一口老井,井口覆盖着厚厚的蛛网,井沿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咒符。东西两侧的厢房门窗紧闭,窗纸上糊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到里面堆放着破旧的家具。正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像是烛火在风中摇曳。
“有人吗?”沈尹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走到正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檀香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摆放在中央,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忽明忽暗,将四周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墙壁上挂着几幅古画,画中人物的眼神空洞,仿佛在注视着闯入者。墙角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穿着民国时期服饰的女人,她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眼紧闭,像是已经死去多年。
沈尹澈心头一紧,缓缓靠近太师椅。就在他离女人还有几步远时,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珠,浑浊得像是蒙着一层白雾,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来了……”女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沈尹澈下意识后退一步,手电的光束在女人身上晃动。他发现女人的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而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佛珠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刻着一个小小的“咒”字。
“你是谁?”沈尹澈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握紧了手中的防身喷雾。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八仙桌下方。沈尹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桌下藏着一个铁盒,铁盒上锁着一把铜锁,锁上同样刻着复杂的纹路。
“打开它……真相就在里面……”女人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沈尹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早已没有了呼吸,身体冰凉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可刚才她明明开口说话了,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个铁盒。铜锁上的纹路和井沿上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某种特定的符号。沈尹澈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尝试着打开铜锁,可锁芯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论怎么摆弄都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有人踩碎了瓦片。沈尹澈立刻站起身,手电的光束投向院子,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那口老井的井口,蛛网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黑暗的井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不敢久留,转身冲出正房,想要离开这座诡异的宅院。可当他跑到甬道尽头时,却发现刚才开启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无论他怎么用力推,都推不开。
“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正房的门突然关上了。沈尹澈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走出,黑影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漆黑,像是被墨汁染过一样。
沈尹澈头皮发麻,转身就往院子西侧的厢房跑去。他推开一间厢房的门,闪身躲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房门,用一张破旧的桌子顶住。
房间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沈尹澈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他刚才看到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顾家灭门惨案的凶手,还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
他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手机没有任何信号。这座宅院,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将他困在了里面。
二
沈尹澈在厢房里待了约莫半小时,外面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他知道,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必须找到离开的路,同时查明顾晓峰失踪的真相。
他重新握紧手电,小心翼翼地挪开桌子,推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院子里空荡荡的,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油灯的光芒在正房里摇曳,将墙壁上的影子投射得如同鬼魅。
沈尹澈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出厢房。他决定先去井边看看,刚才井水里的异动让他十分在意。走到井边,他探头向井下望去,井水漆黑如墨,看不到底,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他用手电照向井壁,发现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铜锁、井沿上的纹路一致。这些符文排列整齐,像是某种咒语,环绕着整个井壁。沈尹澈掏出相机,拍下了这些符文,他想着或许能通过专业人士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井水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井底钻出来。沈尹澈吓得后退一步,只见井水之中,缓缓升起一只惨白的手,手背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指甲又尖又长,像是野兽的利爪。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从井里爬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探险服,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上布满了血污,正是失踪三个月的顾晓峰!
“顾晓峰?”沈尹澈惊讶地喊道。
顾晓峰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眼神空洞而疯狂,像是失去了理智。“跑……快跑……它要出来了……”顾晓峰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沈尹澈刚想上前扶他,却发现顾晓峰的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正是刚才在正房外看到的那个黑影!黑影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冲到了顾晓峰身后,伸出漆黑的爪子,抓住了顾晓峰的肩膀。
顾晓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顾晓峰就变成了一具干尸,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沈尹澈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甬道跑去。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个黑影的对手,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可当他跑到甬道尽头时,却发现大门依然紧闭,无论他怎么用力撞击,大门都纹丝不动。
黑影缓缓向他走来,每走一步,地面上就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脚印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萎。沈尹澈绝望地靠在门上,掏出防身喷雾,对准黑影。可他知道,这东西对付普通人或许有用,对付眼前这个诡异的黑影,恐怕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在黑影离他只有几步远时,沈尹澈胸前的桃木护身符突然发出一道微弱的红光,红光笼罩着他,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黑影似乎被红光灼伤,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向后退了几步。
沈尹澈愣了一下,没想到外婆留下的护身符竟然真的有效。他趁机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黑影。
黑影在红光之外徘徊了片刻,似乎在寻找突破口。突然,它猛地扑了过来,利爪抓向沈尹澈的面门。沈尹澈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同时挥动折叠刀,砍向黑影的手臂。
折叠刀穿过黑影的手臂,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沈尹澈心中一沉,知道物理攻击对这个黑影无效。他只能依靠护身符的红光,一步步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正房的门突然打开,那个穿着民国服饰的女人再次出现。她缓缓走到黑影面前,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诵某种咒语。黑影听到咒语,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漆黑的身体上冒出阵阵黑烟。
“孽障,休得放肆!”女人大喝一声,手腕上的黑色佛珠突然发出一道强烈的黑光,黑光击中黑影,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沈尹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缓缓转过身,看向沈尹澈,她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疲惫和悲伤。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沈尹澈定了定神,拱手说道。
“我不是姑娘,我叫苏曼卿,是清砚堂的主人。”女人说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这座宅院,被诅咒了整整一百年。”
三
苏曼卿将沈尹澈请进正房,重新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苏曼卿脸上的皱纹。她坐在太师椅上,缓缓讲述起清砚堂的往事。
清砚堂始建于民国初年,主人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顾清砚。顾清砚才华横溢,却生性孤僻,一心痴迷于书法艺术。他有一个妻子,名叫柳如眉,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两人十分恩爱。
可好景不长,顾清砚的师弟秦岳,因为嫉妒顾清砚的才华和地位,设计陷害他,说他通敌叛国。当时正值战乱年代,人心惶惶,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顾清砚逮捕入狱。秦岳趁机霸占了清砚堂,还想强占柳如眉。
柳如眉性情刚烈,宁死不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然后在正房里上吊自杀。临死前,她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一道血咒,诅咒秦岳和所有闯入清砚堂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秦岳霸占清砚堂后,没过多久就变得疯疯癫癫,最终在井边自杀身亡。而顾清砚,在狱中受尽折磨,最终也含冤而死。老管家带着顾清砚的孩子逃了出去,隐姓埋名,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清砚堂就成了凶宅。凡是闯入宅中的人,不是失踪,就是离奇死亡。而苏曼卿,其实是柳如眉的远房侄女。她的祖母临终前,将清砚堂的秘密告诉了她,并嘱咐她,一定要守护好清砚堂,化解柳如眉的怨气,打破诅咒。
“柳如眉的怨气太重,百年以来,一直徘徊在这座宅院里,那个黑影,就是她怨气所化。”苏曼卿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在寻找化解怨气的方法,可始终没有头绪。刚才若不是你的护身符发出红光,暂时压制了她的怨气,我也未必能制服她。”
沈尹澈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心中充满了疑惑。“这护身符是我外婆留给我的,她说这是她年轻时偶然得到的,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这护身符上的符文,和柳如眉血咒的符文是同源的,都是上古时期的驱邪咒符。”苏曼卿说道,“柳如眉的血咒虽然阴毒,但你的护身符正好能克制它。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柳如眉的怨气积累了百年,想要彻底化解,还需要找到她的尸骨,好好安葬,再加上顾清砚的亲笔书信,证明他的清白,才能让她安息。”
“顾清砚的亲笔书信?”沈尹澈皱了皱眉,“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能找到他的书信?”
“顾清砚入狱前,曾将自己的一本手稿藏了起来,手稿里不仅有他的书法作品,还有他对整件事情的记录。”苏曼卿说道,“我祖母说,手稿就藏在清砚堂的某个地方,可我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
沈尹澈想起了八仙桌下的那个铁盒,说道:“苏前辈,我刚才在桌下发现了一个铁盒,锁上的纹路和井壁上的符文一致,会不会手稿就藏在里面?”
苏曼卿眼睛一亮,连忙走到八仙桌前,蹲下身查看。“没错,这就是藏手稿的铁盒!当年顾清砚就是用这个铁盒来存放重要物品的。”她尝试着打开铁盒,可铜锁依然纹丝不动。
“这把锁是特制的,需要用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苏曼卿说道,“钥匙是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清砚’二字。当年顾清砚将玉佩交给了柳如眉,柳如眉死后,玉佩就不知所踪了。”
沈尹澈突然想起了顾晓峰的干尸,说道:“刚才顾晓峰从井里爬出来时,我好像看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
两人立刻跑到院子里,来到顾晓峰的干尸旁。沈尹澈小心翼翼地翻看顾晓峰的衣领,果然发现了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清砚”二字,正是打开铁盒的钥匙。
苏曼卿拿起玉佩,激动得浑身颤抖。“终于找到了!有了这枚玉佩,我们就能打开铁盒,找到手稿,化解诅咒了!”
她拿着玉佩回到正房,将玉佩插入铜锁的钥匙孔。轻轻一拧,铜锁“咔哒”一声打开了。铁盒里面,果然放着一本泛黄的手稿,手稿的封面写着“清砚手记”四个大字。
苏曼卿颤抖着翻开手稿,里面是顾清砚工整的字迹,详细记录了秦岳如何陷害他,以及他对柳如眉的思念之情。手稿的最后,是他写给柳如眉的一封信,信中表明自己清白,希望柳如眉能好好照顾孩子,等他回来。
“柳姐姐,你看,顾大哥是清白的!”苏曼卿对着空气喊道,声音哽咽,“你可以安息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油灯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一股阴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房间里缓缓浮现,正是柳如眉的鬼魂。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狰狞,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释然。
柳如眉的鬼魂看向苏曼卿手中的手稿,又看向沈尹澈胸前的护身符,缓缓点了点头。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老井突然传来一阵水流声,井水不再漆黑如墨,而是变得清澈见底。甬道尽头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阳光透过大门照进宅院,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四
诅咒被打破,清砚堂的压抑感消失无踪。沈尹澈和苏曼卿将顾晓峰的干尸妥善安葬在宅院后面的山坡上,又找到了柳如眉的尸骨——她的尸骨被藏在正房的地板下,早已化为一堆白骨。
苏曼卿按照当地的习俗,将柳如眉和顾清砚的尸骨合葬在一起,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顾清砚先生与柳如眉女士之墓”。墓碑前,摆放着顾清砚的手稿和那枚玉佩。
葬礼结束后,苏曼卿看着沈尹澈,感激地说道:“沈记者,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化解这个诅咒。”
“苏前辈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沈尹澈说道,“顾晓峰的家人还在等他的消息,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
苏曼卿点了点头,说道:“清砚堂的诅咒已经化解,这里再也不是凶宅了。我会留在这里,守护着顾大哥和柳姐姐的坟墓,也守护着这座宅院。”
沈尹澈告别了苏曼卿,走出了清砚堂。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舒适。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百年宅院,只见宅院的飞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森恐怖。
回到报社后,沈尹澈写下了一篇长篇报道,详细讲述了清砚堂的诅咒之谜和顾晓峰失踪的真相。报道发表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很多人都对这个百年凶宅的故事充满了兴趣。
顾老看到报道后,专程来到报社,向沈尹澈表示感谢。他说,虽然孙子已经不在了,但能知道真相,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几个月后,沈尹澈再次来到清砚堂。苏曼卿将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种上了鲜花绿草,充满了生机。她告诉沈尹澈,现在经常有游客来这里参观,清砚堂已经成了当地的一个小有名气的景点。
沈尹澈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百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而那些曾经被诅咒困扰的灵魂,也终于得到了安息。
他掏出相机,拍下了清砚堂的全貌。照片中,阳光明媚,宅院古朴而典雅,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恐怖气息。沈尹澈知道,这个故事,将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