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地窖里的人全都僵了一瞬。赵崇俨握着折叠铲的手顿在半空,铲尖离那角丝帛只差半寸。他猛地扭头,眼神扫过罗令和赵晓曼,又盯住头顶被封死的出口。
罗令没动,但眼角扫到了赵晓曼手里的手机——红点还在闪,直播没断。
赵崇俨咬牙,冲身后打手使了个眼色。一人立刻朝赵晓曼扑去,另一人则挥拳砸向罗令。
罗令侧身避过拳头,脚下一滑,踩在一根松动的算筹上。他顺势弯腰,指尖一挑,那根竹签已被握在手中。低矮的土窖里,他猛地跃起,借着头顶横梁的掩护,手腕一翻,算筹侧刃精准磕在打手膝弯。
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人见状,从腰间抽出一根金属短棍,直取罗令面门。罗令后退半步,左手抓起地上三根算筹,指节一压,呈品字形甩出。第一根击中对方手腕,震得短棍脱手;第二根擦过肩头,第三根点在肩井位置。那人踉跄后退,抬手去摸肩膀,整条胳膊已发麻。
“算筹也能打人?”他瞪眼。
赵晓曼举高手机,声音稳得像上课点名:“大家现在看到的,是《九章算术·少广章》里的‘击股术’。古人用它演算田亩,也用它节制外患。这不是暴力,是古法的规矩。”
弹幕瞬间涌起——
“算筹变兵器?”
“这比武侠还狠!”
“赵专家,你踩的是文物,人家用的是智慧!”
赵崇俨脸色铁青,一脚踢开挡路的算筹,往前逼近。他不再看罗令,而是盯着赵晓曼的手机:“把直播关了,我让你体面离开。”
赵晓曼背贴土墙,手机举在头顶:“关不了。信号一直在线。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三万多人看得清清楚楚。”
赵崇俨冷笑,抬手就要去夺。
就在这时,地上的算筹环轻轻一震。不是倒,也不是移,是整圈竹签同时向上顶起半寸,像一道活墙,挡在他和中心点之间。
他愣住。
罗令站在一旁,没碰任何一根。
“它自己动的。”他说。
赵崇俨盯着那圈竹签,眼神变了。他突然弯腰,伸手去挖算筹环外侧的土层,想绕开阵眼。
指尖刚触地,整片算筹再次齐震。这次是横向传导,竹签像被无形的线拉扯,迅速重组,新的环形比刚才更密,把中心点封得死死的。
“你动了机关!”他怒吼。
“我没动。”罗令说,“你才是那个破坏规矩的人。首根断,全阵崩——你一进来就踩断了第一根,阵法已经判定你是外敌。”
赵崇俨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火:“放屁!我挖的是文物,不是你家祖坟!”
“对你来说是文物。”罗令声音不高,“对我们来说,是根。”
赵崇俨不再废话,冲剩下那个打手吼:“砸了手机!”
那人扑向赵晓曼。她没躲,只是将手机往身后一藏,自己贴墙蹲下。那人伸手去抢,罗令一个箭步上前,抬腿扫中对方脚踝。那人摔倒时手撑地面,正压在一根算筹上。
“咔。”
脆响传来。
整片算筹阵再次震动。这一次,震动方向变了。从中心点扩散,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往外推。原本整齐排列的竹签开始偏移,横竖交错的角度重新计算,形成新的结构。
赵崇俨察觉不对,后退一步。
“别管阵了!把人控制住!”他吼。
打手刚要起身,罗令已抢先一步,抓起两根算筹,分别插进对方膝盖两侧的土里,位置精准卡住经络点。那人顿时腿一软,爬不起来。
赵崇俨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靠蛮力,而是在用古法打人。
他盯着罗令:“你从哪学的这套东西?”
“梦里。”罗令说,“每晚都来。”
赵崇俨冷笑:“疯子。”
“你不信,所以你看不到。”罗令看着地上的算筹,“它不是死物。它在算,也在守。”
赵崇俨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把强光手电,直接照向赵晓曼的眼睛。她闭眼,手仍举着手机。
罗令一步挡在她前面,挡住光线。
“你可以砸设备,可以封出口,甚至能把我们全埋在这。”他声音沉,“但你没法让这阵不响。它一响,整座山的地脉就跟着动。你脚下的土,不是静的。”
赵崇俨眯眼,突然笑了:“你以为你是谁?护宝人?守墓人?你不过是个被单位踢出来的助理研究员,窝在这村里教小孩算数。”
“我不是。”罗令说,“我是看见它的人。”
赵崇俨脸上的笑僵了。
“你没梦见它,所以你不信。”罗令继续说,“你不知道这些算筹为什么偏偏今晚立起来。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三百根里,只有中心那根烧过。”
赵崇俨猛地回头,看向中心点。
土已经松了,露出一角丝帛,暗黄,脆得像枯叶。
他弯腰,伸手去挖。
指尖刚碰到,整片算筹环突然齐震。
不是倒,不是移,是往上顶。每一根算筹像被地下力量托着,缓缓抬升半寸,形成一道低墙,把他手挡在外面。
赵崇俨猛地缩手。
“它在警告你。”罗令说。
“警告?”赵崇俨抬头,眼里全是怒,“我告诉你什么叫警告。”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铲,合金头,锋利。他举起,对准中心点,狠狠砸下。
铲尖落下时,所有算筹同时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竹片摩擦,又像是某种音律。
罗令瞳孔一缩。
这声音,他在梦里听过。
是《少广章》最后一节的节奏,是开方术终章的“归位律”。
铲子砸进土里,丝帛一角被挑起。
就在这时,地窖外传来狗叫。
一声,两声,接着是奔跑的脚步,由远及近。
王二狗的声音在头顶炸开:“里面的人听着!派出所的车已经上山了!再不滚出来,老子带人砸顶!”
赵崇俨脸色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打手,两人对视,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慌。
罗令趁他们分神,迅速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着。火光映出左侧土墙一道细微裂缝——那是他梦中图景标记的承重薄弱点。
他把火光往那边一照,低声对赵晓曼说:“继续播,镜头别偏。”
她点头,手机稳稳对着中心区域。
罗令捡起两根算筹,瞄准裂缝两侧的支撑木桩连接处,手腕一抖,掷出。算筹击中木榫,发出轻微“啪”声。紧接着,土墙微微晃动,几块碎土落下。
外面王二狗听到动静,立刻喊:“顶上有松动!撬!”
长杆插入缝隙,用力一抬。
“轰”地一声,木板掀开一角,火把光涌进来。
王二狗第一个跳下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村民,手里拿着锄头、火把、铁锹,堵住出口。
“赵专家。”王二狗咧嘴一笑,满是烟渍的牙在火光下发亮,“你挖的不是宝,是自己的坟。”
村民齐声喊:“滚出去!”
赵崇俨脸色惨白,终于后退一步。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算筹阵,那圈竹签依旧立着,纹丝未动。
罗令站在阵前,没说话。
赵崇俨盯着他,突然低笑:“你以为赢了?这只是开始。”
“我不在乎开始。”罗令说,“我在乎的是,规矩有没有人守。”
赵崇俨咬牙,转身就要走。
王二狗拦住他:“派出所还没到,你哪儿也别想走。”
赵崇俨瞪他一眼,最终站在原地。
赵晓曼举着手机,声音清晰:“现在是21点17分,省考古学会赵崇俨带队,强行闯入青山村文物保护区,破坏汉代算筹阵,试图盗掘地下文物。全程直播,证据完整。”
弹幕疯狂滚动——
“报警记录已截图!”
“视频备份了!”
“这回他跑不掉!”
罗令走到算筹阵边缘,蹲下,轻轻扶正一根歪斜的竹签。指尖触到那根被火燎过的中心签,温度微烫。
他抬头,看向赵崇俨。
“你踩断的第一根,已经让阵法判定你是外敌。”他说,“从你进来那一刻起,你就输了。”
赵崇俨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圈算筹。
火把光下,竹签静静立着,像三百个不肯低头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