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晨阳刚爬上药柜，玻璃门被推开时，带着股打印纸的油墨味。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揉着脖子走进来，每动一下，颈椎就发出“咯吱”的响声，像生了锈的合页。
“陈大夫，林大夫，”年轻人往诊凳上坐时，脖子僵得只能直挺挺地挪，“您给看看这脖子，昨天对着电脑改方案，突然就动不了了，左边肩膀像坠了块石头，头往右转一点就疼得钻心，晚上枕着枕头都觉得硌得慌。”
林薇刚把薄荷膏装进小瓷盒，见状赶紧递过个热水袋：“先暖暖，是不是落枕了？”
“不像落枕，”年轻人苦笑，往脖子上敷热水袋，“我这是老毛病了，去年做项目时也犯过，贴了膏药没管用，最后去推拿才缓过来。但这次更厉害，连带着左手小指都发麻，敲键盘都费劲。”
陈砚之走过来，指尖在他颈椎两侧按了按，年轻人“哎哟”一声，身子猛地往旁边缩：“就是这儿！像有根筋被扯着！”
“肌肉痉挛，有点压迫神经了。”陈砚之收回手，“平时是不是总低着头看手机？脖子后面的肉是不是摸起来硬邦邦的？”
“可不是嘛，”年轻人叹气，“上班盯电脑，下班刷手机，我同事说我脖子都快弯成问号了。”
里屋的爷爷端着个竹制茶杯出来，里面泡着葛根，他瞅了眼年轻人的脖子：“伸出舌头我看看。”
年轻人依言照做，舌淡红，苔薄白，舌尖却有点瘀紫。爷爷用手指关节在他后背敲了敲，声音发闷：“你这情况，就像久不润滑的合页——颈椎是‘轴’，周围的肌肉是‘垫片’，总一个姿势不动，‘轴’锈了，‘垫片’也僵了，能不疼吗？”
“合页？”年轻人愣了愣。
“对啊，”爷爷往竹椅上坐，慢悠悠解释，“你总低着头，颈椎这根‘轴’承受的压力比平时大两倍，时间长了，周围的肌肉就像被扯紧的橡皮筋，慢慢失去弹性，变成‘硬垫片’；再加上你熬夜改方案，气血跟不上，‘轴’得不到滋养，可不就‘锈’了？小指发麻，是‘锈’渣蹭到了神经这根‘线’。”
陈砚之在一旁点头，提笔开方：“症状是颈肩疼痛、活动受限，伴手指发麻，舌有瘀点，是气滞血瘀加筋脉失养。得用舒筋活络、活血止痛的方子，再加点濡养筋脉的药。”
“用葛根汤打底？”林薇凑近看药方。
“对，”陈砚之笔尖不停，“葛根20g，这味药能解肌舒筋，专门治脖子发硬，就像给生锈的合页上润滑油；桂枝10g、白芍15g，调和营卫，让气血能顺畅流到脖子这儿；再加羌活10g、独活10g，这俩是祛风除湿的，能把肌肉里的‘寒气’赶出去——你是不是总对着空调吹脖子？”
年轻人猛点头：“办公室空调正对着我后背，夏天都得披件外套！”
爷爷补充道：“加当归10g、川芎10g，活血化瘀，把‘锈渣’清出去；再加点桑枝15g，这味药能通上肢的筋脉，对付你这手指发麻正好，就像给卡住的‘线’松松绑。”
“要不要加天麻？”林薇想起之前学的，“天麻不是能治肢体麻木吗？”
“加6g，”陈砚之点头，“天麻能息风止痉，对付这种筋脉拘急引起的麻木管用。但别加多，这药偏燥，你这舌苔不厚，用多了容易上火。”
年轻人盯着药方，有点急：“这药得喝多久？我这项目还等着交呢，总不能一直不敲键盘吧？”
“放心，”爷爷指了指茶杯里的葛根，“这药今天煎好就喝，下午就能缓解疼痛，明天再配合推拿，三天就能正常敲键盘。但想除根，得改你那‘问号脖子’的姿势——就像合页，总保养才能不生锈。”
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过去：“用水泡半小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30分钟，药汁分两次喝，温着服。另外，药渣别扔，加醋炒热了用纱布包着敷脖子，每次敷15分钟，内外夹攻，好得更快。”
林薇从抽屉里拿出薄荷膏：“这个你带着，疼得厉害时抹点在脖子两侧，能暂时缓解。记住，别总低着头，每隔一小时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左右各转十圈，就像给合页上油。”
年轻人接过药包和薄荷膏，站起来时试着转了转脖子，虽然还疼，但没刚才那么钻心了。“谢谢你们，”他笑了笑，“刚才进来时我还担心要请假，现在听您这么一说，心里踏实多了。”
“踏实就好，”爷爷挥挥手，“回去别熬夜了，气血足了，‘合页’才能润得快。”
年轻人走后，林薇收拾着桌面，忍不住对陈砚之说：“爷爷这‘合页’的比喻真形象，比说‘颈型颈椎病’‘气滞血瘀’好懂多了。”
陈砚之笑了笑，看着药方上的葛根：“所以说治病得接地气，病人听懂了，才愿意按你说的做。你看这方子，葛根解肌，羌活独活祛风，当归川芎活血，天麻桑枝通络，看似简单，其实就是‘除锈、润滑、清渣、保养’，跟修合页一个理。”
爷爷喝了口葛根茶，望着窗外的阳光：“行医啊，就像修东西，得先明白哪儿坏了，为啥坏了，再对症下药。光给病人开药不教他们保养，跟修好了合页却不给上油一样，过阵子还得坏。”
葆仁堂里，葛根的清香混着薄荷的凉气，在晨光里慢慢散开，像在说：那些被“锈”住的筋骨，只要找对了“润滑油”，总有重新灵活起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