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那裹挟着万钧之势的冲锋,在所有幸存者的眼中,都化作了一道宣告死亡的黑色山崩。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震碎神魂的巨响,在懒人武馆的原址上炸开。
小山般的身躯,与那层薄薄的金色护罩狠狠撞在了一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没有想象中的摧枯拉朽,那金色的“圣域”护罩如同一块被巨锤砸中的琥珀,剧烈地向内凹陷,表面荡起狂暴如海啸的能量涟漪,几乎要贴到顾休的鼻尖。
但它终究是撑住了。
可怖的冲击波以撞击点为中心,化作一圈毁灭性的圆形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周围数百丈内本就残破的废墟,在这股力量下被二次碾压,瞬间化作了更彻底的齑粉。
圣域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噗——”
石敢当首当其冲,尽管护罩挡住了所有物理冲击,但那股山崩海啸般的威势,依旧透过屏障,化作无形重锤,狠狠砸在他的五脏六腑上。他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便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师、师父……”他挣扎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顾休依旧坐在躺椅上,纹丝不动,只是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娘的,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他很清楚,这层看似坚固的“蛋壳”并非无穷无尽。叶擎帝留下的这股力量更偏向“守护”而非“反击”,被这么个大家伙当成鼓来敲,迟早要完蛋。
“安静点行不行啊,邻居!”顾休在心里咆哮着,第一次主动运转起《大梦千秋诀》。
他没有试图去攻击,那会增加因果值。他只是尝试通过功法与地脉那丝微弱的共鸣,向那头狂暴的巨兽,传递一道极其单纯的意念——“安静”、“睡觉”、“别吵了”。
圣域之外,正欲发起第二次冲撞的白猿,山岳般的动作猛然一滞。
一股熟悉的、让它安心的气息,如同母亲的抚慰,在它混乱的意识中悄然浮现。它那双燃烧着怒火的血色巨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
然而,这份安抚仅仅持续了半息。
从鹰愁峰方向传来的、那如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瞬间便以百倍的强度压过了这丝微不足道的温柔。
“吼!!!”
剧痛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让它更加狂怒。在它简单的思维里,这丝安抚成了敌人试图麻痹它的“妖术”!
怒火更盛!
也就在此时,安乐镇西区的废墟之中,一个身影挣扎着从层层叠叠的断壁残垣中爬了出来。
是包租婆,刘翠花。
她浑身是伤,华贵的绸缎衣衫被划得稀烂,脸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土,平日里烫得精致的发髻散乱如草窝。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疯了一样,用那双保养得宜、此刻却血肉模糊的双手,徒劳地挖掘着身下的废墟。
“小宝……小宝!我的小宝!你回句话啊!”
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被淹没在远处火焰的爆裂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终于,她挖开了一条通往自家卧室的通道。
视线所及,没有儿子的身影,只有被巨大房梁砸得粉碎的床铺,以及……半截被压在木料之下的、红色的拨浪鼓。
那是她昨天才给小宝买的。
刘翠花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呆呆地,用颤抖的手,将那半截沾满尘土的拨浪鼓,从废墟里刨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走在已然化作地狱的街道上。
她看见了街角开杂货铺的王伯,半截身子被压在柜台下,眼睛还惊恐地睁着;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看见了无数人在哭喊,在奔跑,或和她一样,在废...-->>废墟中麻木地翻找着什么。
这个她骂过、爱过、算计过、守护过的小小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吼——!”
狂暴的白猿恰好从她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蛮横冲过,掀起的罡风将她瘦弱的身体吹倒在地。
她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跪坐在地,呆呆地看着那头象征着毁灭的巨兽从眼前奔腾而过,眼中再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比死亡更沉寂的空洞与绝望。
圣域之内,顾休的视线恰好透过护罩表面的能量涟漪,捕捉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平日里叉着腰,为了三文钱的房租能和他吵上半个时辰的女人。
看到了她此刻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跪倒在冰冷的废墟中。
看到了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半截拨浪鼓,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混着血污的泪水,在她那张永远鲜活泼辣的脸上,冲刷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那一瞬间,安乐镇的毁灭,不再是远方嘈杂的背景音,不再是地图上一个可以被忽略的点。
它具象化了。
具象化为刘翠花无声的嚎哭,和她手中那半截可笑的、廉价的、再也摇不响的拨浪鼓。
顾休一直以来试图守护的,那个充满了鸡毛蒜皮、讨价还价、油盐酱醋、鲜活喧嚣的“日常”……
死了。
他缓缓垂下眼帘,挡住了自己眼神里所有的情绪。
远处的高点,穆红袖透过望远镜看到了白猿攻击“圣域”的一幕,她紧锁眉头,无法理解。
“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对,这是内讧?还是……什么我无法理解的、祭祀之类的仪式?”
她的逻辑,再一次陷入了打结的混乱。
另一边,苏清蝉则在一处临时据点里,看着光幕上传回的画面,眼神锐利如刀。
“命令:数据分析组立刻比对能量波形。”她冷静地下令,“那层护罩的能量源,与这头白猿的力量同根同源。它们在互相排斥,而不是攻击。有趣,真是有趣。”
“吼!!!”
白猿积蓄着力量,它的肌肉虬结,周身气流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准备发动比刚才更猛烈十倍的第三次攻击。
圣域之内,那张顾休从不离身的躺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的头,第一次,从那舒适的、让他沉湎了无数个日夜的靠背上,完全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