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夜最深沉,安乐镇的哀嚎却撕裂了夜幕。
沧浪剑盟的营地,虽在阵法庇护下免于毁灭,却也狼藉一片,混乱不堪。弟子们惊魂未定地抢救着伤员和物资,哭喊声与呵斥声此起彼伏。
魔宗长老蚩幽立于一处断壁的阴影中,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他血红的双眼贪婪地扫视着废墟中挣扎的“正道栋梁”,感受着他们的痛苦与绝望,一股病态的狂喜涌上心头。
天赐良机!
这简直是魔神降下的恩典,是为十年前的血海深仇预备的盛宴!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一处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蔺惊弦的那个跟屁虫师弟,陆清风,正笨拙地为一名受伤的同门包扎。
“杀不了老的,就先宰了小的!”蚩幽心中狞笑,“断了蔺惊弦的左膀右臂,看他如何在这场劫难中自处!”
身影一闪,蚩幽如鬼魅般融入更深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避难所之后。浓郁的血腥魔气在他爪尖凝聚,没有丝毫犹豫,一爪抓向陆清风毫无防备的后心!
“蠢货!”
就在爪风即将触及衣衫的刹那,一声清冷的叱喝仿佛冰锥刺入耳膜。一道白影快如闪电,从斜刺里掠过,手中一柄雪亮的短剑精准无误地横亘在魔爪与陆清风之间。
“叮——”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火星四溅。
燕白露握着短剑,稳稳地落在两人之间,神情冷若冰霜。
“燕白露!”蚩幽一击不成,不退反进,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你敢阻我?这是魔神赐予我们复仇的机会!”
两人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一堵摇摇欲坠的断墙之上,遥遥对峙。
燕白露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蠢货!我再说一遍,我们的目标是‘道’,是那座遗迹,不是这些杂鱼的命!你此刻出手,除了暴露我们的存在,引来苍九旻那种老不死的注意,还有什么用?”
“你忘了教主的血海深仇了吗?”蚩幽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周身魔气翻涌,“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此刻就像待宰的羔羊!你居然跟我谈‘道’?”
“沉溺于仇恨的亡魂,没有资格谈论未来。”燕白露冷漠地回应,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你的复仇,除了让你自己痛快,对魔宗的将来有何意义?教主的遗志,是让你在这里滥杀几个小辈吗?”
“你……你这个叛徒!”
话不投机,再无半句。
蚩幽怒吼一声,身形暴起,魔功大开大合,怨气冲天,双爪如钩,带起道道黑色的爪影,仿佛要将天空都撕裂。燕白露则身形飘忽,剑招诡异莫测,如月下鬼魅,不与他硬拼,剑剑直指其功法破绽与气血关窍。
两人的激战瞬间将周围本就脆弱的废墟搅得天翻地覆,碎石乱飞,烟尘冲天。
与此同时,懒人武馆。
轰隆隆!
在最后一次剧烈的余震中,武馆的主体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房梁与砖石终于放弃了抵抗,如同天塌地陷般,朝着顾休和石敢当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
就在那千钧一发,连石敢当都已闭目待死的瞬间,后院那口平平无奇的古井井底,猛然亮起一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金色光晕。
嗡——
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扩大,形成一个直径约莫十丈的半透明球形护罩,恰好将整个后院连带半个主屋笼罩其中。
所有砸向护罩的砖石瓦砾,都在接触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声无息地震成了最细腻的齑粉,或被一股柔和的劲道推向两旁,堆积成山。
护罩之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地面平整如初,几株被石敢当精心照料的小草安然无恙,连顾休那张饱经风霜的躺椅都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一丝损伤。
石敢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足足愣了十几个呼吸,随即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脸上浮现出极度狂热的“顿悟”之色。
他激动地转向顾休,声音都在颤抖:“师父!弟子懂了!弟子终于懂了!这口井……不!这座‘乾坤造化池’,才是咱们懒人武馆真正的护山大阵啊!您让弟子天天打水,就是为了用弟子的诚心来为大阵注入能量!师父,您……您算得也太深远了!”
顾休看着这个把他和外界末日景象隔绝开来的金色“蛋壳”,也是一脸懵逼,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得救了,又可以躺了。
他懒得纠正徒弟的脑补,只是投去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然后舒舒服服地把自己重新安置在躺椅上。
只是,现场最滑稽的一幕,让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武馆的茅房,恰好被护罩的边界线从中间一切为二。导致的结果就是,那个凝聚了无数木匠心血的马桶圈,连带着半截地板,被完美地保留在了护罩内;而茅房的墙壁和房顶,则已随着废墟消失无踪。
于是,一个露天的、360度全景无死角、视野开阔、甚至能远眺鹰愁峰的“王座”,就这么诞生了。
这金色的“圣域”在血红色的天空下,如同一根擎天光柱,醒目到了极点。
远处的高点上,苏清蝉正为自己化为废墟的产业心痛如绞,冷不丁看到懒人武馆方向那道纯净而神圣的金色光柱,震惊得红唇微张,半天都合不拢。
“那……那是什么?”
另一处,七皇子赵寂也看到了这道光柱。他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敛去,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一级戒备。”他对身边的护卫统领沉声下令,“立刻封锁那个区域,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废墟中的战斗,也因这道光柱而发生了转折。
燕白露感知到那股纯净而磅礴、与自己体内“业火”隐隐同源的气息,心神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高手过招,一瞬便是永恒。
蚩幽抓住这个破绽,狂吼一声,一爪结结实实地扫中了她的左肩。
“刺啦!”
布帛碎裂,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瞬间浮现,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燕白露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巨力疾速后退。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满脸狰狞的蚩幽,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道金色光柱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几个闪烁便彻底融入了黑暗的废墟之中,消失不见。
金色的光晕静静流转,在这片血与火的废墟之上,如同一座孤岛,一座灯塔,一座圣域。它虽然隔绝了灾难,却也像一个最响亮的宣告,将所有幸存者的目光,无论善意或恶意,都牢牢地吸引了过来。
新的风暴,已在圣域之外,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