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叶璃从密道口跃出。她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碎石上,但没有停顿,立刻抬头看向远处。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寒漠祭坛的方向浓烟滚滚,黑云压得极低,地面裂开数道深沟,像是被巨兽撕咬过。残破的战旗斜插在焦土中,有的已经倒下,旗面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谢无妄紧随其后跳出密道,站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按住左眼罩。雷纹石还在发烫,那是刚才与冥绝交手留下的余震。他扫了一眼前方战场,声音沉下来:“敌军合围了。”
苍牙最后一个出来。他站在高处往下看,脸上的疤痕在火光里显得更深。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骨笛。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祭坛方向奔去。
还没靠近,就能听见厮杀声。不是激烈的冲撞,而是断续的抵抗和闷哼。那是强弩之末的声音。
当他们终于抵达防线边缘,眼前的景象让叶璃脚步一顿。
霜刃族的战士倒在血泊里,有些人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夜昙族的结界只剩一角未破,边缘已经开始崩解。幸存者缩在角落,有人抱着伤员低声喊名字,有人徒手抓起石块砸向逼近的黑影。
那些黑影是冥渊大军的先锋。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团蠕动的雾,中间浮着猩红的眼睛。触手从地下钻出,缠住人的腿就往地底拖。每死一个人,那团黑雾就膨胀一分。
“还能撑多久?”谢无妄问。
一名夜昙士兵抬起头,脸上全是灰土和血痕:“最多半刻钟。我们挡不住了。”
叶璃不再多说。她抬起右手,掌心划过左手手腕。鲜血滴落瞬间,体内的狐火轰然爆发。
一道幽蓝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拉出数十丈长的火墙。火舌横扫前方,逼退三排敌军。那些黑雾碰到火焰发出嘶响,迅速后退。
“火墙能撑一会儿。”叶璃喘了口气,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代价不小,经脉已经开始发烫,但她不能停。
谢无妄立刻接应。他走到火墙后方,双手握住雷锤,猛然砸向地面。
一声炸响。
紫色电弧顺着地表蔓延,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电光爬过裂缝,缠绕在倒塌的石柱之间,最后腾空而起,形成半球形屏障。
雷与火交织在一起,屏障表面泛起波纹般的光晕。那些试图靠近的黑雾一碰就被弹开,有的直接炸成碎片。
“第二道防线成了。”谢无妄收回锤子,单膝点地稍作调息。他的铠甲有多处裂痕,右肩的晶石黯淡无光。刚才那一击耗去了他最后两成雷息。
苍牙站到两人身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狼群只剩下二十头,全都带伤。刚才突围时有七头被触手贯穿,当场死亡。
他吹响骨笛。
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剩下的疾风狼从废墟中奔出,聚集在他身后。它们的双眼通红,背上骨刺断裂,但没有一头退缩。
“我去冲一波。”苍牙说,“你们守住后路。”
叶璃想拦,但他已经跃上一头疾风狼,带着队伍冲了出去。
狼群组成锥形阵,直扑敌军左翼。那里是触手兵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攻势最强的一侧。
苍牙第一个撞进敌阵。他挥动骨刀,砍断一条扑来的触手,随即翻身躲过另一条的绞杀。身后的狼骑紧跟着撕咬、翻滚、用身体撞开缺口。
一头疾风狼被黑雾缠住,瞬间化为灰烬。另一头刚扑上去就被钉在地上,喉咙被刺穿。
但他们没有停下。
每一次冲锋都让敌军节奏被打乱。原本整齐推进的黑雾开始混乱,有些甚至互相碰撞。
趁着这个空档,残存的联军开始后撤。夜昙族的法师架起伤员,霜刃族的战士断后,一步步退入雷火屏障之内。
叶璃站在火墙边缘,看着战场局势一点点稳住。她的呼吸越来越重,左手按在胸口,试图压制体内翻涌的灼痛。
谢无妄走过来,站在她旁边。
“你还行吗?”他问。
“能撑。”她说,“只要不灭就行。”
他点头,没再说什么。
远处,苍牙终于被迫撤回。他骑着最后一头还能行动的疾风狼,右臂被划开一道深口,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他跳下狼背,蹲在地上喘气,一句话也没说。
战斗进入了僵持阶段。
火墙依旧燃烧,雷阵也没有崩塌。敌军几次试图突破,都被反弹回去。可谁都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叶璃的狐火已经开始减弱,火焰高度降了近一半。谢无妄的雷纹石光芒微弱,连维持屏障都有些吃力。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前方的黑雾突然停止进攻。
那些蠕动的影子像是听到了某种命令,齐刷刷后退。没有混乱,没有迟疑,动作整齐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它们退得很快,几息之间就退出百步之外。接着,整个大军开始溃散。
不是逃跑,而是有组织地撤离。黑雾升空,凝聚成丝线状,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回廊入口所在的位置。
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风穿过断柱的声音。
叶璃盯着那片远去的黑气,眉头越皱越紧。她伸手探入心焰罗盘所在的位置,发现指针正在剧烈偏转,方向正是黑气流动的轨迹。
“不对。”她说,“这不是败退。”
谢无妄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站起身,目光锁定空中残留的能量波动。“它们的目标变了。”
苍牙拄着骨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什么意思?”
“是召唤。”谢无妄说,“有人把它们召走了。”
话音刚落,天空响起声音。
那声音很低,却盖过了所有风声,像是从极深处传来:
“游戏结束了……”
声音落下,最后一缕黑气消失在天际。
战场上只剩下焦土、尸体和残破的防御工事。
叶璃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痕。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擦,任由血顺着指缝流下。
谢无妄走到她身边,轻声问:“还能走吗?”
她点头:“能。”
他不再多问,转身看向屏障内的残部。那些活着的人正默默收拾战场,有人跪在地上闭眼祷告,有人抱着同伴的尸体一动不动。
没有人欢呼胜利。
这场防守赢了,但代价太大。
苍牙坐在一块断石上,低头检查自己坐骑的伤口。那头疾风狼已经站不起来,四肢都在发抖。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动作很轻。
叶璃望着回廊入口的方向,眼神没有离开。
谢无妄站在她身后半步,雷锤垂在身侧,电弧偶尔跳动一下,随即熄灭。
风沙掠过断旗,拍打出沉闷的声响。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红光悄然亮起,像是从地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