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瑶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力量钉在半空,动弹不得。耳边没有声音,可那些画面却不断往脑子里钻——翡翠色的祭坛,锁链上的符文,还有那枚按向她眉心的金色符印。她的鱼尾在石台上抽搐,喉咙里涌出蓝色的血。
但这一次,她看清了。
不是幻象,是记忆。
真正的记忆。
谢无妄那一锤砸碎音波核心时,空间震荡的余波像一把刀,划开了她脑中封印的裂口。那些被埋藏的东西开始回流,痛得她几乎窒息。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谁,也明白自己不是谁。
她不是容器。
她是人。
是归墟海眼最后的公主,是潮汐之力的继承者。
她不是祭品。
她是浪潮。
汐瑶猛地睁开眼。
竖瞳泛起碧蓝的光,像是深海之下燃起的第一缕火。她双掌合十于胸前,指尖渗出细小的水珠,迅速凝结成冰晶状的符印。这是她幼时在海眼深处学会的第一个咒术,后来被浮岳祭司用禁制压住,再也不能动用。
现在,禁制松了。
她低喝一声,双手猛然拉开。
脚下星盘的裂缝中轰然喷出银蓝色的水流,带着咸腥的气息直冲而上。水流旋转着升腾,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水龙卷,如同一条巨蟒从深渊跃出。水龙卷横扫而过,缠住冥渊本体正在挥动的三条触手,将其狠狠拉向地面。
黑雾剧烈翻滚,触手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潮汐之力在此刻异常活跃。九星连珠虽扰乱了五域能量,却也让深埋地底的海脉共鸣。汐瑶借着这股势,将全身灵力灌入咒印,水龙卷越收越紧,发出低沉的挤压声。
冥渊本体悬浮在半空的身体微微下沉,血瞳首次出现波动。它抬起剩余的触手欲切断水流,却发现这些水并非普通海水——每一滴都蕴含着微弱却纯净的初代月神气息。
它突然停顿。
就在这一瞬,汐瑶动了。
她的双腿化作银蓝鱼尾,鳞片在星轨光芒下泛出冷光。她从半空跃下,尾巴如鞭般甩出,精准抽打在冥渊本体的面部。一声闷响,黑雾被抽散大片,露出内部扭曲的核心轮廓。
可就在鱼尾接触的刹那,她尾鳍上那道陈旧的咬痕骤然发亮。
一道极细的金线从伤疤中透出,光芒虽弱,却让整个水龙卷的颜色为之一变——由蓝转金,再化作银白,仿佛整条水流都被净化。
冥渊本体猛地后仰,发出一种不似人类也不似野兽的嘶吼。那不是疼痛,更像是惊惧。它的血瞳剧烈收缩,触手本能地向后退缩,仿佛遇到了天敌。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息?!”它的声音断续而出,不再平稳,带着一丝裂痕。
汐瑶稳住身形,站在水龙卷基座之上,鱼尾轻轻摆动,维持平衡。她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她恐惧到无法呼吸的存在,此刻竟因她身上一道旧伤而动摇。
她嘴角扬起,声音清冽:“这伤是你留下的。”
她抬手抚过尾鳍上的疤痕,金光顺着她的指尖蔓延。
“你说我是祭品,说我的血是用来唤醒你的钥匙。”
“那你认不认识这道伤?三年前,你在归墟海眼撕开结界,第一个抓的就是我。”
“你咬穿我的尾巴,想吸干我的血脉,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因为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就已经把月神之血融进了骨头里。”
她双目直视冥渊本体,一字一句落下:“这是我活下来的证明。”
“也是你失败的开始。”
冥渊本体沉默了一瞬,随后发出低沉的冷笑:“可笑。你以为吞了一滴残血就能对抗本源?”
“那不是赐予,是污染。”
“你早就该死了。”
话音未落,它被束缚的触手猛然膨胀,黑雾翻涌,试图吞噬水龙卷的能量。潮汐之力遇黑雾本应被腐蚀,可这一次,水流并未减弱,反而因咬痕散发的金光而愈发凝实。
水龙卷纹丝不动。
汐瑶站得笔直,双手再次结印。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潮汐之力正与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共振。那不是来自海眼,也不是来自星轨,而是更深的地方——像是大地之下、时间之初传来的脉搏。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它在回应她。
回应这道伤。
冥渊本体察觉到了异样。它不再尝试吸收,而是调集全部触手,准备强行挣脱。只要一条触手脱困,就能撕开她的防御,重新掌控局面。
但它低估了汐瑶的决心。
她没有等它发力,主动跃起,鱼尾高高扬起,再次抽向对方面部。这一次,她瞄准的是那对血瞳之间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某种封印的痕迹。
水龙卷随之震动,牵引着其他触手向下坠。
就在鱼尾即将命中之时,冥渊本体忽然张开所有触手,形成环形屏障。黑雾凝聚成盾,挡在面前。
啪!
鱼尾重重击在黑盾上,发出金属相撞般的声响。冲击力让汐瑶在空中翻身后撤,落地时滑出数步才稳住身形。她胸口起伏,嘴角渗出血丝,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大半灵力。
但她笑了。
因为她看见,那面黑盾上,留下了一道金色的划痕。
和她尾鳍上的伤疤一模一样。
冥渊本体低头看向手臂,发现那道金痕正在缓缓扩散。凡是被它触碰过的黑雾,都会短暂浮现同样的纹路,像是被烙印标记。而每出现一次,它的动作就迟缓一分。
“不可能……”它低声喃喃,“那种血统早已断绝……你怎么可能……”
汐瑶抹去嘴角的血,重新站定。
“你说我流着月神的血,是为了让你复活。”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血,是为了杀你而存在的?”
她双手再次抬起,掌心朝上。地面的水龙卷开始分裂,化作三股细流环绕她周身旋转。每一股水流都映出她尾鳍上的金痕,如同复制了那道伤的意志。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猛然睁眼,双手向前推出。
三道水刃破空而出,直取冥渊本体面部、胸口与腰部。速度极快,轨迹交错,逼得它必须同时应对三个方向的攻击。
黑雾翻腾,勉强挡下两道,第三道擦过它的左臂,削去大片黑气。就在缺口出现的瞬间,汐瑶已闪身逼近,鱼尾横扫,直击其颈部。
冥渊本体仓促抬手格挡,却被她一脚踹中胸口,整个人向后撞上倒计时器的基座。红光闪烁,数字跳动——十一时辰十九分。
它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双脚被水流缠住。低头一看,地面裂隙中不断涌出新的潮汐,正沿着它的触手向上攀爬,每一寸接触之处,都泛起金光。
它终于意识到。
这不是普通的反击。
这是压制。
是专属于某种血脉的压制。
它抬头死死盯着汐瑶,声音沙哑:“你到底是谁?”
汐瑶站在三步之外,鱼尾轻摆,水珠从鳞片滑落。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向自己尾鳍上的伤疤。
金光再一次亮起。
这一次,不只是她的身体发光。
整个星盘空间的地面上,所有被潮汐浸染的区域,都浮现出相同的金纹——一道弯曲的、像是咬痕的印记,遍布裂隙之间,如同古老的契约被重新唤醒。
冥渊本体瞳孔骤缩。
它认得这个符号。
千年前,初代月神封印时空裂隙时,在最后一刻咬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按在混沌核心之上。那一口血,成了最初的封印钥匙。
而如今,同样的痕迹,出现在一个它曾亲手撕咬过的少女身上。
汐瑶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整个空间:“你说我是个祭品。”
“但我告诉你——”
“我不是来献祭的。”
她迈出一步,地面金纹随之亮起。
“我是来收债的。”
冥渊本体发出一声低吼,想要发动反扑,可它的身体却被潮汐牢牢拖住。那些水流不再是单纯的水,而是变成了某种媒介,连接着地底深处尚未苏醒的力量。
汐瑶站在光纹中央,双手合十于胸前。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击可能会耗尽她的生命,但她不在乎。
她只记得母亲沉入海眼前说的话:
“只要你还活着,潮汐就不会停。”
她睁开眼,鱼尾高高扬起,全身灵力汇聚于一起。
水龙卷再次升起,比之前更加粗壮,颜色已完全转为金色。它围绕着冥渊本体旋转,形成一道封闭的牢笼。
她低喝:“锁。”
金光炸开。
下一秒,冥渊本体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惨叫。它的黑雾躯体剧烈扭曲,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贯穿。那道一直隐藏在它胸口的封印裂痕,竟然开始渗出黑血。
汐瑶站在原地,喘息不止,鱼尾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但这已经足够。
她做到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定在半空、看着别人战斗的祭品。
她守住了这片战场。
她为叶璃和谢无妄争取到了时间。
她用自己的伤,筑起了第一道防线。
冥渊本体跪倒在星盘中央,黑雾不断溃散又重组。它抬起头,血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汐瑶看着它,冷冷道:“现在你知道了。”
“我不是礼物。”
“我是你还不了的——”
她的鱼尾再次扬起,金光在尖端凝聚成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