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出灰白，风沙吹得残破车架吱呀作响。叶璃站在焦木堆旁，手还按在胸口，罗盘的跳动已经和心跳连成一线。她低头看了眼掌心，那枚月牙骨牌温热未散，边缘符文沉寂下来，但血脉里的感应没有消失。
她把骨牌收进怀里，转身望向荒漠深处。
远处沙丘后尘烟扬起，一道银光疾驰而来。马蹄声沉重，地面微微震动。苍牙骑着疾风狼赶到，翻身落地时铠甲发出闷响。他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叶璃脸上。
“汐瑶呢？”
“我让她先休息。”叶璃说，“在那边。”
她抬手指了指一处背风的坡地。苍牙点头，没再问。他知道叶璃不会让汐瑶涉险。
又一阵雷光撕裂云层，从高空直落而下。谢无妄落地时震起一圈沙浪，雷锤拄地，紫金电弧顺着锤柄游走一圈后隐没。他左眼的雷纹石微闪，视线第一时间锁住叶璃。
“你没事。”
不是问句。他说完便移开目光，看向地上摊开的羊皮地图。
三人站定，谁都没再开口。
叶璃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骨牌放在沙地上，又拿出那块刻着Yh-07的金属片，摆在一起。她闭眼，催动体内罗盘。赤金瞳孔骤然亮起，一缕幽蓝火焰自指尖燃出，轻轻点在骨牌中央。
火光一闪，三道细线般的光痕自她体内延伸而出，分别连接骨牌、铭牌与她右手掌心血痕。三线交汇，最终指向西北方向——幽原腹地。
苍牙盯着那束光，眉头皱紧。“不可能这么准。”
“为什么？”叶璃睁眼。
“我们祖上留下的图示里，禁忌之眼的位置是变动的。每一代祭司临死前都要重新定位封印点，靠的是九人合音引导灵脉偏移。你现在看到的方向，二十年前是对的，十年前就不准了。”
谢无妄走近一步，左手按在雷纹石上。他闭目片刻，眉心浮现一道细纹。再睁眼时，右眼紫芒闪动。“地下有空间震颤，频率集中在一点，持续波动。不是自然现象。”
“跟什么一致？”叶璃问。
“潮汐共振。”他说，“上次捕捉到这个信号，是在归墟海眼崩裂前一刻，汐瑶的珍珠项链碎裂时。”
叶璃眼神一凝。
苍牙猛地抬头：“你说地底传来的动静……是她的声音？”
“不完全是。”谢无妄声音低沉，“夹杂着别的东西。像有人在模仿她说话，节奏不对，尾音拖得太长。”
叶璃站起身，走到苍牙铺开的羊皮图前。图上标注着几处红点，其中一处被黑墨圈出，旁边写着“禁入”。
“这就是禁忌之眼？”
“对。”苍牙指着那个位置，“下面不是空洞，是一整片音波囚笼。远古时候镇压了一个能靠声波侵蚀心智的东西。只要外力触碰屏障，就会引发连锁共鸣，能把活人震成疯子。”
“我能挡住。”叶璃说。
两人同时看向她。
她抬起手，掌心燃起一团幽蓝火焰。火苗跃动，却没有热气散发。她将火焰拉成细丝，缠绕上自己耳廓，形成一圈流动的护膜。紧接着，她分出两缕火线，分别递向谢无妄和苍牙。
“拿去。”
谢无妄接过，火焰自动贴合皮肤。他皱眉：“没有阻隔感。”
“本来就不靠物理隔音。”叶璃说，“狐火能焚尽虚妄之音。只要是假的、被扭曲的、不属于正常频率的声音，都会被烧掉。”
苍牙将信将疑地戴上，低声哼了一句。声音传出来时清晰如常，但他能感觉到耳朵周围有一层微妙的屏障，像是隔着水听岸上人说话。
“有点怪，但能用。”
谢无妄看向叶璃：“你怎么确定这方法一定有效？”
“试过。”她说，“在裂隙里，汐瑶用水膜挡乱流，我用火护住神识。当时就有类似的感觉，那种声音想钻进来，但被火烧断了。”
她顿了顿，“而且，刚才那束光指的不只是位置。它告诉我，必须靠这个才能进去。”
三人沉默。
远处风沙渐起，吹得残骸发出低鸣。苍牙忽然单膝跪地，手掌贴上沙面。他闭眼感知片刻，猛然抬头。
“地底有动静。”
叶璃立刻屏息。
下一秒，一声呼救从地下传来。
“救我……快逃！”
是汐瑶的声音。尖锐、急促，带着恐惧。
叶璃瞳孔收缩，手已按在腰间魂器上。
可紧接着，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像是从极深的地方爬出来，每一个字都重叠着回音：
“她在回廊入口等你们……来送死吧。”
谢无妄雷纹石骤亮，右手瞬间握紧雷锤。苍牙猛然后退半步，疾风狼低吼一声，背上骨刺根根竖起。
叶璃站在原地，没动。
她听得清楚。第一个声音是汐瑶，没错。但第二个……不是幻觉。那是真实从地底传上来的共振，频率稳定，穿透力极强。而且，那句话说完后，罗盘在她胸口狠狠一撞，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她说。
“不止知道。”谢无妄冷声接话，“他们在等。”
苍牙咬牙：“所以商队的事，也是他们安排的？故意让我们拿到骨牌，看到那段记忆？”
“不是全部。”叶璃摇头，“他们想让我们相信初代留下的圣物分散各处，让我们一个个去找。但他们漏了一点——骨牌认主。它只对我有反应。其他人就算拿到，也触发不了记忆。”
她看向西北方向。“他们不怕我们找到这里。他们怕的是我们现在不来。”
谢无妄盯着她：“你是说，这是个陷阱？”
“一直是。”她握紧骨牌，“但我们没得选。汐瑶在里面，而且她还在挣扎。刚才那一声‘快逃’，是真的求救。她还没被控制。”
苍牙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土。“那就动手。我在外围布狼群警戒，一旦发现异常震动就撤。”
“不用。”叶璃说，“我们一起进。你熟悉地形，带路。谢无妄断后，防备突袭。我走中间，护住声音通道。”
谢无妄皱眉：“你不该在中间。”
“我是唯一能屏蔽音波的人。”她说，“如果我倒下，你们两个都会疯。”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点头。
三人不再多言。苍牙收起地图，吹了一声短哨。远处沙丘后，十几头疾风狼悄然现身，分散埋伏在四周。他走向前方一处塌陷的沙坑，边缘裂开一道缝隙，底下漆黑一片，空气里飘着一股铁锈混合泥土的味道。
“入口在这儿。以前是座祭坛，后来塌了。下面有阶梯，但部分已经断裂。”
叶璃走上前，蹲下查看裂缝。她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石棱。用力一扳，石块松动，露出一段向下延伸的台阶。
她回头：“准备好了？”
谢无妄雷锤提在手中，雷纹石稳定发亮。苍牙摘下骨笛含在嘴里，随时准备召唤狼群。
叶璃站起身，将狐火护膜再次加固。她最后看了眼怀中的骨牌，确认它还在。
然后她迈出第一步。
脚踩上台阶时，地面微微一震。
她听见了。
不是风声，也不是沙粒滑落。
是歌声。
很低，断续，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旋律古怪，听不出词句，但每一个音节都让人头皮发麻。
她立刻催动狐火。火焰护膜泛起波纹，那声音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戛然而止。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继续往下走。谢无妄紧跟其后，脚步沉稳。苍牙走在最后，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抬头观察顶部结构。
台阶越走越深，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墙壁上开始出现刻痕，是狼族古文，写着“止步”“亡者之地”“不可听”。
走到一半时，叶璃突然停下。
她抬起头。
头顶岩壁上，有一道细缝。
一滴水珠正缓缓凝聚，在边缘悬了片刻，然后落下。
它穿过空气，砸在下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声音很小。
啪。
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一瞬间，叶璃胸口的罗盘猛然一跳。
她看见了。
不是画面，不是记忆。
是一个名字。
从那滴水落下的位置，沿着岩壁裂痕，浮现出三个模糊的字迹，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