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抬手压下狼骑探子递来的骨哨。
前方林地安静得不正常。树影层层叠叠，遮住天光，地面铺着一层暗褐色的腐叶，踩上去没有声音。他低头看脚边泥土，一道极细的紫线埋在土里，顺着根系延伸出去，像一条活的东西。
汐瑶站在三步之外，指尖凝聚水珠。那滴水刚成形，就被脚下的土地吸了进去。她皱眉，又试一次，水流刚从掌心涌出，便消失不见。
“这林子不对。”她说，“我的潮汐之力进不了地脉。”
谢无妄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蹲下。他用雷锤尖端划开表层腐土，露出底下刻着的纹路——交错的锯齿状线条，中心一点凸起，正是玄骸禁术中的雷引阵图。这种阵法本该由宗门长老掌控，用来封印叛徒，现在却被人改成了陷阱，埋在浮岳密林深处。
“冥绝来过。”他说，“他还留了东西。”
汐瑶走近些，“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纹路用了他的手法。”谢无妄手指抚过那点凸起，“左旋三转，收口藏锋。只有他这么干。”
他闭上眼，将雷息沉入掌心，顺着地面纹路探出去。血脉里的雷能开始共鸣，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远处回应。他额角一跳，猛地睁眼，看向东北方。
那里有一棵古榕，树干粗壮，树皮裂开深沟，枝叶垂落如帘。
“就是那儿。”他说。
汐瑶想跟上，谢无妄抬手拦住她。“别碰地上的东西，走我踩过的地方。”
两人一步步向前。越靠近古榕，空气越沉。树根周围一圈泥土泛着微紫，像是被烧过。谢无妄停下，在距离树干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举起雷锤，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侧耳听了一瞬。
林子里没有风，可树梢轻轻晃了一下。
他动了。
身形跃起，雷锤带出一道弧光，直劈树干中段。锤未落尽，树皮裂缝已喷出紫色电光。那光如蛇窜出，缠向他的手臂。他手腕一翻，雷锤横扫，将电光砸散。
轰的一声，树干炸裂。
焦木飞溅，树洞内爆出一团刺目雷火。火光中浮现出一张脸——半透明，扭曲，左脸布满跳动的紫纹，右眼是冰冷的机械义眼。
“你们走错路了……”声音响起，不是从树洞传来，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那话重复着，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低，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谢无妄后退半步，雷锤拄地，稳住身形。他盯着那团正在消散的光影，眼神没变。
“不是走错。”他说，“是你故意让我们看见。”
光影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树洞，和地上散落的几块雷晶碎屑。那些碎片呈不规则多面体，表面还带着余温。
汐瑶慢慢走近，看着树洞方向。“这个位置……”她低声说，“跟我之前撒珍珠粉时，飘散的方向一样。”
谢无妄低头看她。
“我是按记忆路线走的。”她声音轻了些，“那粉末会随气流飘向正确的路径。可现在，它指向的却是这个陷阱。”
“所以你没带错路。”谢无妄弯腰捡起一块雷晶，“是有人先动了手脚，把你的标记改成了诱饵。”
他掌心发力，雷晶发出轻微碎裂声。一股残存的能量顺着指缝渗出，被他吸入体内。雷纹石左眼微微一闪，映出一段短暂的画面：密林深处，一条被踩断的藤蔓，上面挂着半片银色鳞片。
“他不想躲。”谢无妄说，“他在等我们来找。”
汐瑶抬头看他，“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连我开启的通道……”
“不一定是你的问题。”谢无妄收起雷晶，“但他知道你会来，也知道我们会追。”
他转身望向身后。来路已被一层薄雾覆盖，看不清脚印。他握紧雷锤，目光扫过四周树木。每一棵都长得相似，枝叶交错，遮得天光零碎。
“不能再走原路。”他说，“回去只会撞上第二道雷网。”
“那怎么办？”
“换方向。”他指向西北方，“那边没有雷纹波动，也没有你的痕迹。越是干净的地方，越可能是真路。”
汐瑶没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施法失败的挫败感还在。她从小到大靠潮汐之力引路，从未失灵。现在这片林子像是一张嘴，把她所有的本事都吞了下去。
谢无妄看了她一眼，“你还信自己吗？”
她抬头。
“不是问你能不能用能力。”他声音低了些，“是问你敢不敢走没走过的地方。”
她抿了嘴，点头。
“那就跟上。”
两人调转方向，朝西北行进。地面渐渐变得干燥，腐叶减少，露出底下坚硬的岩层。树间距拉开，光线透进来一些。谢无妄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点，雷锤始终握在手中。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汐瑶忽然停下。
“等等。”
谢无妄回头。
“地上有东西。”她指着前方一块岩石边缘。
谢无妄走近。那是一小截断裂的绳索，颜色发灰，像是某种祭典用的缚链。他拾起来看了看，绳结打得极紧，末端烧焦，像是被高温瞬间熔断。
“这不是浮岳的制式。”他说。
“也不是夜昙或霜刃的。”
他把绳索收进袖中。再往前，地面出现浅浅的拖痕，从一棵倒伏的树旁延伸出去，直通密林更深处。
“有人被带走过。”他说。
“或者，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有人被带走过。”
谢无妄没答。他蹲下身，用手抹开拖痕旁的尘土。底下露出一点暗红，已经干涸。他指尖沾了点，搓了搓。
不是血。
是某种矿物染料，常用于绘制仪式符文。
“他在布置场景。”谢无妄站起身，“让我们觉得这里有事发生，让我们追。”
“可万一真的发生了呢？”
“那就更不能乱追。”
他抬头看天。云层厚重，看不出日头位置。他闭眼，再次释放雷息探入地面。这一次，他不再寻找波动，而是感知静止——哪一片区域完全没有能量反应，哪一片才是真正的盲区。
片刻后，他睁开眼，转向西南。
“那边。”他说，“什么都没有，连树根都不往那边长。”
汐瑶看着那个方向。那里林木稀疏，地面倾斜向下，像是通往某个坑谷。
“你确定？”
“不确定。”他说，“但冥绝喜欢让人选明显的路。我不选。”
他迈步前行。
汐瑶跟上。
两人走下斜坡，地面开始出现裂隙。裂口不深，但整齐，像是被利器划开。谢无妄停下，用雷锤轻敲其中一道。声音空闷，下面有空间。
“地下有通道。”他说。
汐瑶正要说话，忽然抬手捂住耳朵。
一阵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是某种鼓声，又像是心跳。她脸色变了。
“这声音……我在归墟海眼听过。是封印松动的信号。”
谢无妄蹲下，将手掌贴在地面。震动顺着掌心传上来，节奏稳定，频率与雷纹石产生微弱共振。
“不是封印。”他说，“是唤醒。”
他站起身，看向裂隙深处。
“有人在下面，等着我们听见。”
汐瑶盯着那道裂缝，手指微微发抖。
谢无妄抬起雷锤，锤头对准裂口中央。
“准备好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
他挥锤砸下。
地面炸开，碎石飞溅。烟尘中，一道黑影从裂口跃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身形。谢无妄横锤格挡，金属撞击声刺耳响起。那影子借力后翻，落在五步之外。
是个穿紫黑长袍的人，脸上蒙着雷纹面具，右手握着一把骨刃，刃尖滴着蓝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