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落在叶璃掌心时，天边最后一缕光也沉进了沙丘。
她拆开骨管里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用干涸的血写成：“全族失联，旗焚，符现，速来幽原。”
字迹是苍牙的。没有多余言语，连落款都没有。她认得那股狠劲，像他挥刀时的模样——干脆，不留余地。
她立刻翻身上马。
身后四名夜昙战士紧随其后，马蹄踏破暮色，直奔幽原腹地。风从背后推着他们跑，越靠近狼骑营地，空气就越发沉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天地之间，喘不过气。
抵达时已是深夜。
营地一片死寂。
木桩焦黑断裂，帐篷化作灰烬，中央旗杆只剩半截残根，挂着一块蜷缩如枯叶的布——那是狼旗，曾猎猎飘扬在荒漠最高处的战旗，如今只剩烧焦的边角。
叶璃下马，走近那面旗。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布料，体内罗盘猛然一震。一股热流从心口冲上手臂，狐火自发燃起，顺着她的指缝蔓延而出，将整块残旗托起。
火焰照亮背面。
一道血符浮现出来。
它不是画上去的，更像是从布料内部慢慢渗出，形如一只被锁链缠绕的眼球，边缘微微蠕动，仿佛还在呼吸。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冥渊分身留下的标记，这是本体亲手种下的印记。
她站起身，闭眼催动罗盘。血脉深处那股力量迅速回应，指向脚下地面。地下三丈，有东西在共鸣。
“挖。”她下令。
两名战士抽出短刃，开始刨土。沙层松软，很快露出一层石板。三人合力掀开，下方是一道狭窄阶梯，通向黑暗深处。
叶璃抬脚就走。
台阶陡峭，空气阴冷。她掌心燃起一团狐火，照亮前方。墙壁上刻满文字，古老月文，一笔一划都透着寒意。
她边走边看。
墙上写着：“距九星归位：十九日又三时辰。”
数字还在变。
每过一刻钟，最后一个数字就减去一段。这不是刻上去的记录，这是正在运行的倒计时。
她脚步加快。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间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半块青玉残片，色泽泛蓝，表面浮着微光。
她停下。
罗盘震动得更厉害了。
她伸手拿起残片。
材质冰凉，裂口参差，明显是从某件完整器物上断裂下来的。她翻转查看，当目光落到边缘时，呼吸一顿。
那里有一圈细纹。
波浪状回旋，层层叠叠，像是潮水退去后留在岸边的痕迹。
是汐瑶的图腾。
她见过这纹路，在归墟海眼的祭坛上，在汐瑶佩戴的项链上。那是人鱼族圣物独有的标记，外人无法模仿。
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冥渊手中？
她握紧残片，回头对身后战士说：“封住入口，派人轮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找到谢无妄。
走出密道时，风已经停了。
她站在废墟中央，抬头望天。星辰未动，但危机已近。她将残片收入怀中，翻身上马。
“回程不许停留，”她勒紧缰绳，“天亮前必须赶到交接点。”
马队启程。
身后，那块烧焦的狼旗被一阵风吹起，卷上半空，又落下，盖住了密道口的石板。
***
叶璃一行疾驰两个时辰，终于在黎明前抵达交接点。
一处废弃了望塔下，几匹马拴在柱子旁，鞍具整齐，显然有人刚离开不久。
她跳下马，扫视四周。
地上有新踩出的脚印，朝东而去。她蹲下查看，鞋底纹路清晰，是玄骸制式靴。
谢无妄来过。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传讯符，注入灵力。符纸燃烧，化作一道赤光升空，炸成一朵焰花。
这是约定信号：紧急汇合。
片刻后，东南方向亮起一道紫电，一闪即灭。
他也收到了。
她靠在塔边休息，取出水囊喝了一口。喉咙干涩，肋骨处传来钝痛，那是上次使用罗盘留下的反噬，还没完全恢复。
但她不能停。
她想起密道里的倒计时。
十九天又三时辰。
和罗盘预示的时间完全一致。
说明冥渊不是随机行动，它在按计划推进。而它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暴露密道，留下残片，甚至让汐瑶的图腾出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它在引导他们看见某些东西。
问题是，它想让他们看见什么？
她正想着，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骑兵从沙丘后出现，领头的是个高大身影，披着黑色斗篷，腰间挂着骨刀。
是苍牙。
他策马直奔塔下，翻身下马，脸上满是尘土与血痕，左臂缠着布条，还在渗血。
“你来了。”他说。
叶璃点头。“你说全族失踪？”
“不只是失踪。”他声音低哑，“我回去时，营地空了。所有战士都不见，连老弱妇孺也没留下一个。只有这面旗，插在主帐前，烧了一半。”
“血符是你发现的？”
“不是。是我手下验血时，刀锋划过旗布，血流上去之后才浮现出来的。”
叶璃沉默。
这意味着，血符有识别机制，只有狼族之血才能激活。
“你清点了人数？”她问。
“清了。三百二十七人，全部不见。验血池里还有残留血迹，显示至少有二十人曾主动献祭，其余……像是被强行带走。”
“带走？怎么带？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无声无息。”
“我知道。”苍牙盯着她，“所以我打开了祖祠地窖。下面有条旧密道，直通归墟边界。我怀疑他们被拖进去了。”
叶璃心头一震。
归墟？
汐瑶的族地？
她立刻想到残片上的潮汐纹。
“你下去查过？”
“没。通道崩塌了，里面有机关反制。我派了三个人探路，进去不到五十步，整个地道就塌了。没人活着回来。”
叶璃低头看他。
苍牙不是轻易退缩的人。能让他说出“没法查”，说明下面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为什么现在才报信？”她问。
“因为我不确定该信谁。”他看着她，“我只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也看到了血符，知道事情不对。所以我把最后一只信鸽给了你。”
叶璃没说话。
她从怀里取出那半块残片，递给他。
苍牙接过，翻看一圈，眉头皱紧。“这是什么？”
“回廊契约残片。我在你们营地下的密道里找到的。”
苍牙猛地抬头。“我们营地下面有密道？”
“不止一条。”她说，“而且这条是新的，墙上有倒计时，实时更新。冥渊早就准备好了。”
苍牙盯着她，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求助，而是意识到更大的阴谋正在展开。
“所以它们不是逃跑，”他缓缓说，“是被安排好的撤离。整个族群，都是祭品。”
叶璃点头。
“它们要的不只是力量，是要凑齐五族血脉，完成某种仪式。狼族是第一个，接下来是谁？”
话音未落，她忽然察觉胸口一烫。
罗盘再次震动。
她拉开衣襟，只见心焰罗盘在皮肤下发出赤金光芒，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北方——寒漠边境。
几乎同时，北方天空亮起一道红光，持续数息，随即熄灭。
那是警戒烽火。
有人在求援。
苍牙也看到了。
“寒漠出事了。”他说。
叶璃收起残片，翻身上马。
“你回去整顿队伍，”她说，“我要去寒漠。”
“我也去。”
“不行。”她摇头，“你的人需要你。而且你身上有伤，经不起长途奔袭。”
“那你一个人去？”
“我不是一个人。”她握紧缰绳，“我去叫谢无妄。”
她调转马头，正要出发，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左手。
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裂口，正缓缓渗出血珠。血滴落在沙地上，瞬间蒸发，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符号——和密道墙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