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环，长江中心68楼。
郑国权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手中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掌心缓缓转动。他身后的三块显示屏上，分别显示着纽约、伦敦、东京的股市指数，绿油油的一片，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郑总，恒生指数又跌了三个点。”年轻的分析师小心翼翼地汇报，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欧美市场恐慌情绪在蔓延，次级抵押贷款的问题，可能比预想的更严重。”
“严重？”郑国权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对我们来说，这是天赐良机。恐慌，才是最好的朋友。”他走到中间那块屏幕前，上面是江南省几家重点上市公司的股价走势图，同样是一片惨淡。“秦墨现在应该焦头烂额了吧？外贸失速，内需未起，股市暴跌，他拿什么来稳？”
分析师点点头：“我们的做空仓位持续获利。不过，秦墨的反应很快。他设立的纾困基金和推动的‘品牌江南’计划，虽然杯水车薪，但确实在局部稳住了阵脚。江钢的混改，虽然磕磕绊绊，但生产线升级和设备引进已经启动。那个‘长风科技’，据说拿到了国内手机厂商的认证，正在申请创业板上市。”
“上市？”郑国权的目光锐利起来，“绝不能让他上成。刘副行长那边，卡住‘长风科技’的贷款审批了吗？”
“卡住了。理由是……技术风险评估不足，商业模式不清晰。”分析师顿了顿，“但刘副行长传来消息，说秦墨可能会动用省里的产业引导基金，直接给‘长风科技’注资。另外，证监会那边，秦墨似乎也在活动。”
“活动？”郑国权冷笑，“那就让他活动。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人，把‘长风科技’技术来源不清、夸大专利数量的‘材料’递上去。还有，找几家有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好好‘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风险。标题嘛……就叫‘芯片泡沫下的狂欢：警惕第二个汉芯骗局’。”
“是！”分析师快速记录，“还有，我们监测到，秦墨正在全力推动‘政银企’风险共担机制，试图打通中小企业的融资瓶颈。另外，他似乎在筹备一个规模不小的‘产业升级对接会’，想撮合省内传统制造企业和像‘长风科技’这样的科技公司合作。”
“想法不错，可惜生不逢时。”郑国权抿了一口酒，眼中寒光闪烁，“全球性的寒流就要来了，他这点小火星，能取暖多久？通知刘副行长，收紧所有对江南省中小科技企业的信贷审批。同时，让我们控制的那几家私募，去接触‘长风科技’的竞争对手，或者……他们那些心思活络的股东。该挖人就挖人，该买技术就买技术。我要让秦墨的‘希望之星’，变成一颗流星。”
他走到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太平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美国那边的危机，才刚刚开始。等到全球需求真正冰冻的时候，我倒要看看，秦墨那堵墙，还筑不筑得住。”
江南省委，小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秦墨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紧急电报，来自商务部。内容简短却触目惊心：美国次贷危机持续发酵，波及实体经济，七月我国对美出口订单预计同比骤降40%以上，且退单、毁约现象激增。建议各省市做好应对出口“断崖式下跌”的预案。
“40%……”王哲市长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太阳穴，“江州、明州那些靠美国订单活着的中小企业，这下真要命了。”
“不只是美国。”商务厅长声音沙哑，“欧盟、日本订单也在下滑。现在是全球性的需求萎缩。我们省出口依存度超过60%，这次……是系统性风险。”
发改委主任补充道：“更麻烦的是传导效应。出口企业垮了，上游的原材料、配件供应商也得跟着完蛋，物流、餐饮等服务业也会受波及。保守估计，如果情况持续到年底，全省受影响就业人口可能超过……五十万。”
五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空调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墙，必须加高，加厚！”秦墨掐灭烟头，声音斩钉截铁，“原来的方案不够了，必须升级！我提议，立即启动‘经济安全特别应对行动’。”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第一，纾困基金规模从30亿扩大到100亿，省财政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同时向中央紧急求援！这笔钱，专用于解决企业流动性危机和职工基本生活保障，设立‘白名单’，快速审批，直达企业！”
“第二，启动‘产业链护链工程’。由省国资委、工信厅牵头，梳理重点产业链，对链上关键环节的困难企业，特别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实行‘一链一策’‘一企一策’帮扶，绝对不能让产业链断了！”
“第三，内需挖潜要出狠招。除了‘品牌江南’，立刻制定‘汽车下乡’、‘家电以旧换新’的省级补贴方案，刺激农村和城市消费。文旅厅，拿出方案来，搞全省旅游消费季，把周边省份的人给我拉过来消费！”
“第四，”秦墨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启动‘政银企命运共同体’计划。我亲自带队，和各大银行省分行行长谈。政府拿出风险补偿金，银行必须保证对‘白名单’内企业不抽贷、不断贷、不压贷，还要增加信用贷款和中长期贷款！谁在这个关头当缩头乌龟，以后就别想在江南省开展业务！”
他的语气充满不容置疑的决绝。众人都被震住了。100亿纾困基金？这几乎是省财政小半年的收入。如此力度的刺激政策，风险极大。
“秦书记，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100亿，钱从哪来？刺激消费，财政补贴又从哪来？银行那边，压力会非常大……”财政厅长面露难色。
“钱从哪里来？”秦墨看着他，“从过紧日子中来！省级部门公用经费一律压减20%，非重点、非刚性项目支出能缓则缓、能压则压！从盘活存量资产中来！从向市场要效益中来！至于银行……”他顿了顿，“告诉他们，现在不救企业，将来坏账更多！现在是同舟共济，还有生机；各自保命，一起完蛋！”
他看向沈一鸣书记：“沈书记，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策。我请求省委授权，成立‘经济安全特别应对指挥部’，由您挂帅，我具体负责，赋予临机决断之权。我们要和这场寒流，抢时间，抢企业，抢就业！”
沈一鸣书记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每一张凝重而充满期待的脸，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同意。授权成立指挥部，秦墨同志任执行总指挥。全省上下，必须统一思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命令如山倒。整个江南省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秦墨的办公室成了临时指挥部，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汇报请示声昼夜不息。他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一份份加急文件从他手中签出，一个个紧急会议连夜召开。
“长风科技”的会议室里，陈长风看着刚刚到账的省产业引导基金首笔款项，手有些发抖。这笔钱，是雪中送炭，更是定心丸。但助理紧接着送来的坏消息，让他心头一紧：“陈总，刚刚收到消息，我们在创业板上市的申请，被暂缓审议了。理由是……需要就技术先进性和持续经营能力补充说明材料。另外，深市那边我们看好的两个技术骨干，刚刚提交了辞职报告，据说……是被一家新成立的、有外资背景的芯片设计公司高薪挖走了。”
陈长风一拳砸在桌子上。卡上市，挖墙脚，这是组合拳。“知道那家外资背景的公司什么来头吗？”
“还在查，但注册地在开曼群岛，很模糊。”
陈长风立刻拨通了秦墨的电话。秦墨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听完，只说了两句：“上市的事，我来协调。挖人的事，你稳住团队，待遇可以谈，省里有人才安居基金。记住，核心技术专利和研发数据，是命根子，绝不能泄！”
江钢的转型培训教室里，老张终于搞明白了pLc编程的一个基础逻辑，兴奋得像个孩子。周国华和李永锋难得地坐在一起，审阅着新生产线的采购合同。尽管仍有分歧，但“保住江钢，保住饭碗”的共同目标，让这对冤家不得不携手合作。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交通拥堵指数再次爆表。交警支队长拿着最新的数据向秦墨汇报：“秦书记，上周全市机动车新增上牌量又创新高。主干道平均车速已低于12公里\/小时。停车难引发的纠纷报警量同比上升了80%。”
秦墨看着监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车流，沉声道：“‘畅通工程’必须加速！地铁一号线规划提前上马，同步启动主干道快速化改造。发布城区机动车保有量调控政策研究公告，倾听民意，准备必要时的调控手段。新建小区停车场配建比提高到1:1.5，老小区挖掘潜力建立体停车库。这件事，关乎市民幸福感和城市运行效率，不能再拖了！”
然而，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刘副行长巧妙利用“风险控制”和“流程需要”，将不少中小企业的贷款审批拖入了漫长的等待。境外媒体关于“江南经济硬着陆风险”的报道开始增多。北京方面，关于“地方债务风险积聚”的讨论声也越来越大。
这天夜里，秦墨站在办公室窗前，眺望着灯火阑珊却拥堵不堪的城市。手机震动，是儿子小北发来的信息，一张北京马路拥堵的照片，配文：“爸，首都也堵成停车场了。私家车时代，看来是全国性难题啊。”
秦墨回复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是啊，全国性难题。经济寒流是全国的，城市病也是全国的。这是一场全方位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内心深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熊熊燃烧。
他知道，郑国权们正在暗处冷笑，等待他出错，等待风暴将他连同他的努力一起吞噬。但他更知道，身后是无数个像陈长风、老张那样的期盼目光，是一个省份不能倒下的发展渴望。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秦墨对着窗外的夜空，低声自语。他转身回到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铺开一份新的稿纸，标题是：《关于应对全球性经济衰退与加快内部产业升级的初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