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华尔街的雷曼兄弟轰然倒塌,如同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全球金融海啸的巨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拍向太平洋西岸。江南省委大楼的应急指挥中心内,电子屏幕上全球股市一片惨绿,刺眼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道琼斯指数单日暴跌7%,欧洲三大股指跌幅均超8%,亚太市场开盘即熔断。
秦墨站在大屏幕前,手中的激光笔停在了江南省外贸依存度最高的几个城市——江州、明州、海州。红色的箭头显示,九月前三周,全省出口总额同比暴跌52.3%,其中对美出口下降68.7%,对欧出口下降59.4%。
“订单不是减少了,是消失了。”商务厅长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显得格外沙哑,“欧美客户直接取消订单,连预付款都不要了。江州的玩具、明州的服装、海州的电子产品……库存堆满了仓库,资金链……基本全断了。”
发改委主任调出另一组数据:“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停产、半停产比例已达37.8%。中小企业……我们不敢统计。用工监测显示,全省新增失业登记人数过去一周增加了12万。这还只是开始。”
财政厅长面色惨白地补充:“土地流拍,税收锐减,但刚性支出一点没少。秦书记,您之前批的100亿纾困基金,现在看……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所有人都看着秦墨。这个在扫黑风暴、改革攻坚中从未退缩的汉子,此刻也感到了山一般的压力。这不是一城一地的危机,这是席卷全球的系统性灾难,是真正的飓风登陆。
“同志们,”秦墨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现在不是讨论够不够的时候,是怎么活下去的时候。我宣布,‘经济安全特别应对指挥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从现在起,全省工作只有一个中心:保企业、保就业、保民生、保稳定!”
他快步走到白板前,激光笔的红点急促地跳动:
“第一,启动‘企业生命线工程’。纾困基金100亿不够,就再加100亿!省里没钱,我去北京要!但钱不能撒胡椒面。立即对全省企业分级分类:A类,产品有市场、技术有优势、暂时有困难的,全力救,政府贴息、银行续贷、供应链保障,一个不能少!b类,需要转型才能生存的,政府帮它转型,技改补贴、市场开拓扶持跟上!c类,确实没有前景的……稳妥安置职工,依法破产清算,但绝不允许老板跑路、职工受害!”
“第二,启动‘就业缓冲带计划’。所有停产企业职工,全部纳入就业援助范围。省、市、县三级联动,开发公益性岗位,组织技能培训,培训期间发生活补贴。同时,启动一批重大基础设施项目,以工代赈,先把岗位创造出来!”
“第三,启动‘市场保卫战’。外贸丢了,内需补!‘汽车下乡’、‘家电以旧换新’补贴政策,本周必须出台细则,下周必须落地!商务厅牵头,组织‘江南制造全国行’,省长市长带队,去长三角、珠三角推销我们的产品!文旅消费季提前,景区门票半价,酒店打折,把周边省份的人给我拉过来消费!”
“第四,”秦墨的目光扫过银监局和人行负责人,“启动‘金融护航行动’。以省政府名义,与所有在江南的银行机构签订责任状:特殊时期,特殊政策!对A、b类企业,绝对不准抽贷、断贷、压贷!成立省级信用担保基金,政府为银行分担风险!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当逃兵,以后就别在江南省开展业务!”
命令一条接一条,雷厉风行。指挥中心迅速运转起来,电话声、键盘声、指令声此起彼伏。秦墨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拨通了沈一鸣书记的专线。
“沈书记,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十倍。我请求立即进京,向中央紧急汇报,争取特别国债和专项转移支付支持。另外,请求赋予我省在金融、税收等方面更大的临时调控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沈一鸣沉稳的声音:“同意。你立即准备材料,我向中央报告。老秦,江南省六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压在你我肩上了。放手去干,省委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就在江南省全力应对金融危机冲击时,香港,郑国权的豪华游艇上,一场庆功宴正在举行。
香槟塔晶莹剔透,雪茄烟雾缭绕。郑国权举杯,向几位来自欧美的对冲基金经理致意:“先生们,全球性的机会来了。中国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在这次危机中将遭受重创。而江南省,这个外贸依存度超过60%的省份,将是最先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一个金发碧眼的基金经理操着生硬的中文笑道:“郑,你的做空布局,简直像艺术品一样完美。雷曼倒闭前,你就已经重仓做空江南板块。现在,光是江州重工这一只股票,你就赚了至少五千万美元吧?”
郑国权矜持地笑了笑:“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盛宴,是当他们的企业成片倒闭,银行坏账飙升,地方政府债务暴雷的时候。我已经在cdS(信用违约互换)市场,下了重注对赌江南省地方债违约。”
“有把握吗?中国政府不会坐视不管。”另一个基金经理问。
“中国政府当然会救。”郑国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救市需要钱,需要时间。而市场最缺的,就是信心和时间。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再踩上一脚,加速信心的崩塌。”
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几张照片,是江南省几个工业园区的空置厂房、堆积如山的库存。“看,这就是现实。而我们要让全世界看到这个现实。通知我们控制的媒体,还有内地的‘朋友’,是时候放出第二波‘深度报道’了。标题要劲爆——‘世界工厂的崩塌:江南省失业潮来袭’、‘地方债堰塞湖:下一个雷曼在哪里?’。”
“另外,”他压低声音,“让我们在江南省内部的‘朋友’,动起来。该抽贷的继续抽贷,该拖延的继续拖延,该制造恐慌的……不要客气。我们要的,是让秦墨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游艇在维多利亚港的夜色中缓缓游弋,璀璨灯火倒映在郑国权冰冷的眼眸中。这场他精心策划的金融绞杀,正进入最高潮。
江南省,江州市。曾经机声隆隆的工业园区,此刻一片死寂。最大的“昌明纺织”厂区外,聚集了上百名工人。他们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要工资,要吃饭,要生存”。
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急得满头大汗,对着扩音器喊话:“工友们,冷静!公司正在想办法,政府也在协调贷款,工资一定会发……”
“骗人!这话你说了一个月了!”一个年轻工人怒吼,“我老婆在住院,孩子要上学,今天再不发工资,我们就去堵高速路!”
场面眼看要失控。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远处,警察下车维持秩序,但并未强行驱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确保不发生过激行为,但要让工人们表达诉求。
就在此时,三辆中巴车驶来。车门打开,秦墨第一个走下车。他没有带警卫,只跟了副市长和几个人社局、工信局的干部。
工人们愣住了,他们没想到省委副书记会直接来到冲突现场。
秦墨走到人群前,接过厂长手里那个破旧的扩音器:“工友们,我是省委副书记秦墨。对不起,我来晚了。”
现场一片寂静。
“昌明纺织的情况,我知道。欧美订单突然没了,库存压了三个亿,银行抽贷,老板跑路。”秦墨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开,平静而有力,“这是天灾,也是人祸。但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一样:厂子停了,大家没活干了,没工资拿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焦虑、愤怒、无助的脸:“我今天来,不是给大家画饼,是来解决实际问题的。第一,拖欠的工资,市里启动欠薪保障金,本周内发放到每个人手上!第二,愿意接受培训转岗的,市里统一组织,培训期间有生活补助!第三,想留在本地找工作的,人社局已经把招聘会开到了园区门口,今天就有三十多家企业在招人!”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不信,有人将信将疑。
秦墨指向园区门口刚刚搭起的蓝色帐篷:“招聘会和登记点就在那里。我现在就在这,看着大家登记,看着第一笔补助发到大家手里。我说到做到!”
工人们互相看着,终于,那个喊话的年轻工人第一个走向登记点。人群慢慢松动,跟着涌了过去。
秦墨站在初秋的寒风里,看着工人们排队登记,看着工作人员紧张忙碌。副市长低声汇报:“秦书记,昌明纺织涉及拖欠工资两千多万,职工安置……市里压力很大。”
“压力再大,也比不上工人养家糊口的压力大。”秦墨沉声道,“通知财政,启动紧急预备金。同时,以省政府名义发函给相关银行,昌明纺织的债务问题,政府牵头重组,但谁再敢这个时候抽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走到那个最先站出来的年轻工人面前。工人有些局促,秦墨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叫什么?以前在厂里做什么?”
“李、李强,挡车工。”
“手艺没丢吧?”
“没,干了八年了。”
“好。”秦墨对身后的人社局长说,“记下来,李强,八年挡车工经验。帮他匹配技术相近的岗位。这样的熟练工,是宝贝,不能浪费。”
李强的眼圈红了。
这一天,秦墨跑了三个停工园区,现场解决了五起群体性事件苗头。回到省委时,已是深夜。办公室灯还亮着,沈一鸣书记在等他。
“今天的事,处理得及时。”沈一铭递过一杯热茶,“但老秦,这只是开始。据不完全统计,全省类似昌明纺织的企业,不下两百家。我们救不过来。”
“救不过来也要救。”秦墨喝了一口茶,温水润过干哑的喉咙,“救一家,就保住几百个家庭。救十家,就稳住一个社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传递一个信号:政府没有抛弃任何一个人,江南经济垮不了!”
沈一铭点点头,拿出一份文件:“你的判断是对的。北京方面基本同意了我们的紧急援助请求。特别国债额度,专项用于稳就业保民生。但中央也有要求:这笔钱,必须用在刀刃上,必须见到实效,必须经得起审计和历史检验!”
秦墨精神一振。这是雪中送炭!
“还有,”沈一鸣表情严肃起来,“国安部门转来一份密报。有确凿证据表明,近期针对我省的做空行动和负面舆论,是一个有组织的国际资本团伙在操纵。为首者,就是郑国权。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赚取暴利,更是要扰乱我国金融市场,打击地方经济稳定。”
秦墨目光骤冷:“果然是他。刘副行长那边,有进展吗?”
“已经控制了。他交代,郑国权承诺事成后帮他全家移民,并给予巨额报酬。他利用职权,拖延、否决了多笔对关键企业的救命贷款。更严重的是,他可能向对方泄露了我省经济应对的核心预案。”
“蛀虫!”秦墨一拳捶在桌上,“必须严惩!同时,要立即调整我们的应对策略,预案可能已经泄露。”
“已经部署了。”沈一鸣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郑国权在境外,我们暂时动不了他。他在境内还有没有其他棋子,也需要深挖。这场经济战,也是金融战、舆论战,更是生死存亡之战!”
窗外,秋风萧瑟,寒意渐浓。2008年的这个秋天,江南省乃至整个中国,都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前方是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脚下是亟待拯救的实体经济,暗处是虎视眈眈的做空巨鳄和内部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