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八月初,香港中环东兴大厦。
老式窗式冷气机嗡嗡作响,排出的冷气勉强驱散着盛夏的闷热,却压不住会议室里议题的滚烫热度。长条红木桌上,摊开的《明报》和《星岛日报》还留着油墨香,头版粗黑标题赫然写着“东兴斥资订造二十艘万吨巨轮,剑指远东航运”,字里行间满是惊叹。
主位上的陈东,指尖轻轻划过报纸边缘,目光却早已投向窗外遥远的深海。
“订单签了,码头的鞭炮响了三天,全港都在说东兴要成区域航运新龙头,”他指尖轻叩桌面,红木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声音沉稳如锚,“可各位有没有想过,这二十艘2万吨级的杂货船,要多少能驾驭南海台风、熟稔东南亚航线的船长?”
他顿了顿,扫过众人:“多少懂蒸汽轮机、会修雷达的轮机长?又要多少能看懂三菱图纸、精通分段焊接的工程师来维护?”
海运公司负责人周海生赶紧掏出随身的小本子,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滑动:“董事长,我算过!咱们现有船队多是五千吨以下旧船,懂新式万吨船技术的持证军官不足十五人。按每艘船配一名船长、一名轮机长、两名大副、两名三管轮的标准,二十艘船至少缺八十名高级船员,普通技术船员缺口超两百人!”
“上周我挖黄埔船坞的大副,对方开口就要月薪1000百港元,是现有薪资的三倍,还得签五年长约,稍不如意就跳洋行船队。”周海生合上本子,语气里满是无奈。
“更麻烦的是技术适配性,”财务总监李静宜推了推黑框眼镜,翻开厚重账本,“去年从挪威聘的轮机长,月薪1800百港元,上了咱们的旧船,连新式柴油主机仪表盘都看不懂,差点搞坏锅炉!”
她顿了顿,笔尖点在账本上:“现在港元兑美元4.8:1,聘外籍船员成本太高,一艘船一年光薪资就得多花2万港元,二十艘就是40万!”
会议室气氛骤然凝重。窗外,中环街道车水马龙,叮叮车铃声隐约传来,维多利亚港的轮船鸣笛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景象,却与室内的现实挑战格格不入。
陈东站起身,走到墙上的东亚航线图前,指尖划过香港到横滨、新加坡的航线:“外界只看到我们买船,我却看到了打造人才摇篮的时机!”
“船能买,技术能学,但忠诚可靠、技术过硬的人才队伍,花再多钱也买不来!这才是东兴的护城河!”他转身,目光锐利如灯塔。
“董事长,您是要自己办学?”周海生眼睛一亮。
“启动‘深蓝基石’计划,”陈东语气斩钉截铁,“把这二十艘船的订单,变成培养人才的熔炉!为整个东兴帝国储备骨干!”
他抬手示意众人记录,逐条阐述:
“第一,成立‘东兴海事学院’。把振卫学堂的航海、轮机等专业剥离,在元朗扩建升级,按高等教育标准建模拟驾驶舱、轮机实验室。其他专业保留,形成‘学堂打基础,学院育精英’的格局。”
“元朗地价便宜,远离市区,还能借港府发展新界的东风拿审批,说不定能争取教育补贴。”他补充道。
“第二,全球引智。海生带团队去欧洲,招英国、德国退休的资深船长和轮机长,他们经验比书本宝贵。静宜去日本,对接三菱退休工程师,摸清他们的培训体系。”
“待遇开本地两倍,提供宿舍和年度往返船票,要造出声势。”陈东强调。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了丝深意:“同时我通过瑞士猎头,找一批特殊教师——德国船舶学院退休教授、资深华人专家,背景干净,专业顶尖,由我直接负责聘任。”
(伏笔:这些“特殊教师”是系统兑换的仿生人,身份档案伪造得天衣无缝,契合冷战时期欧洲人才外流趋势。)
“第三,海外淬火。和三菱的合同里加‘驻厂学艺’条款,选四十名学员分四批去长崎船厂,跟着工程师学分段建造、柴油主机装配,半年以上,每天提交报告,回来还要讲课。”
“第四,实战闭环。学院学两年基础,码头实习;海外培训后去现有船队见习,跑三趟香港到新加坡航线,经历过台风暗礁才能参与新船试航,合格者直接任命,不合格回炉。”
这番谋划让高管们既振奋又底气十足。
“董事长,第一年投入可能超百万港元,是东兴堂上半年净利润的三成!”李静宜快速核算后说道。
“你算的是眼前账,我算的是长远账。”陈东看向她,“自己培养的人才,能省多少外聘成本?能避免多少技术泄露?去年太古船坞一艘万吨船触礁,维修费就花了八十万!这笔投资比买船买地值!”
周海生频频点头:“没错!自己培养成本低、忠诚度高,还能往其他产业输送人才!”
“明白!”李静宜合上账本,眼神坚定。
会议结束时,窗外天色近黄昏。老式电车铃声与轮船鸣笛交织,像是在为香港航运业的新蓝图伴奏。
数日后的元朗,振卫学堂原址及周边农田里,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已然竖起。
1960年代的元朗还是香港“鱼米之乡”,大片稻田与传统围村交错。东兴征地时特意保留了附近祠堂,赢得了村民支持。
工地上,蒸汽起重机轰鸣着吊起钢筋水泥,工人们穿着粗布工装,推着木制手推车穿梭忙碌。汗水浸透了衣衫,他们却干劲十足——当时香港失业率不低,东兴建校带来的上百个岗位,对许多家庭来说是难得的生计。
原有校舍正在升级改造,青砖瓦房被加固,新增了玻璃窗和木质课桌椅;毗邻稻田里,“东兴海事学院”的教学楼、模拟驾驶舱、实验楼已初具规模,红砖墙体配石棉瓦屋顶,透着务实的工业风。
陈东在校长和施工负责人的陪同下巡视,脚下的土路还带着泥土湿润,几只麻雀从脚手架下匆匆飞过。
“董事长,这边的模拟驾驶舱按1:1还原了三菱1.5万吨货船操控台,罗盘、雷达显示器都是找太古船坞老工匠定制的,和真船一模一样。”校长指着刚封顶的建筑介绍。
走进航海模拟器实验室,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蓝色绒布铺就的模拟海面上,几名气质沉稳的“外籍教授”正在指导学员。
金发碧眼的德国教授用带口音的英语讲解台风天航线调整,手里的木质船模在绒布上演示转向;旁边的华人教师用粤语补充,对照着大幅东亚海图,标注南海暗礁位置。
他们讲解精准,从罗盘误差修正到柴油主机故障排查,无一不精,连陪同的英国退休老船长都暗自点头。
陈东知道,这些是系统兑换的仿生人教师,船模内置精密机械,能模拟船体晃动;海图是系统按最新航道数据绘制,标注了未公开的安全航线。
“这些老师是我从欧洲请来的专家,有的参与过二战商船护航,背景都查过了。”陈东对校长叮嘱,“食宿安排妥当,宿舍留最好的,配上风扇和收音机。”
“您请来的老师太厉害了!昨天瑞士专家讲柴油主机调试,连燃油消耗率的细微调整都讲得明明白白!”校长由衷赞叹。
一行人又来到焊接工坊,里面弥漫着焊花燃烧的金属气味。十几名学员穿着厚实帆布工装,戴着简易焊接面罩,在“技工教师”指导下练习。
他们用的分段退焊法,焊枪移动平稳,焊缝均匀整齐,连3.5英寸厚的船用钢板都焊得严丝合缝——这种工艺当时只有日德顶尖船厂用于万吨船焊接。
“董事长,这焊缝质量比太古船坞的老技工还强!以后我们自己就能修万吨船了!”施工负责人指着钢板惊叹。
陈东点头,目光扫过专注的学员。他们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有内地新移民,有本地农家子弟,脸上青涩,手上却已磨出薄茧。
在1960年代的香港,学到技能就能改变命运,每个人都格外珍惜——课堂上只有笔尖沙沙声,工坊里只有焊枪滋滋声。
傍晚,陈东乘车离开元朗。汽车行驶在坑洼土路上,窗外稻田起伏,围村炊烟袅袅,与工地灯火遥相呼应。
他看着后视镜中日益扩大的“人才摇篮”,心中澄澈。二十艘万吨货船是钢铁舰队,而这里正在打造的,是驱动帝国前行的“活”引擎。
汽车驶上青山公路,维多利亚港的灯火越来越亮。陈东知道,东兴的深蓝时代,终将让旗帜插遍世界每一个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