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皇后大道中,汇丰银行总行大厦的顶层。
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巨轮像移动的山丘,缓缓穿梭。
汇丰大班捏着《香江报》,指尖轻轻敲击着办公桌,目光深邃。
1960年的汇丰,掌控着香港大部分信贷资源,航运业是他们重点布局的领域。
“陈东这一步,魄力确实惊人。”
他对身旁的助理沉吟道,语气里有赞许,更多的是审慎。
“原有四十万吨船队运营稳健,新增四十万吨踩中了贸易风口,但风险也不小。”
“新船建造、船员配备、航线开拓,每一项都要烧钱。 汇丰大班顿了顿,目光落在“三菱重工”的字样上。
“我们之前承诺的信贷,是基于他原有业务的有限支持,核心资源还要保包爵士的船队——毕竟包玉刚更稳健。”
他抬手示意,给出最终决定:“原定额度外,再协调3000万港元短期循环授信,利率上浮15%。”
“你亲自致电陈东,既要祝贺,也要说清楚——后续大规模融资,要看新船运营效率和市场反应。”
这番安排,尽显老牌金融巨头的圆滑:既不怠慢崛起的新贵,又牢牢控制着风险。
铜锣湾,怡和洋行总部。
凯瑟克爵士把《香江报》狠狠摔在紫檀木办公桌上。
报纸散落开来,头版标题刺眼夺目,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一个华人小子,船队规模居然要赶上我们了!”
这位英国贵族怒吼着,声音里满是愤怒与恐慌。
怡和洋行垄断远东航运百年,如今被后起的东兴步步紧逼,让他颜面尽失。
“‘猎鹰计划’立刻升级!”
凯瑟克咬牙切齿:“两倍薪水!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东兴有国际经验的核心船员、机师全挖过来!”
“我要让他陈东买了新船,却没人开得动!”
心腹领命而去,连日来,香港的高级餐厅、码头酒吧里,频繁出现怡和的说客。
他们带着丰厚的合约,暗中接触东兴的骨干船员。
可一周后,心腹却垂头丧气地回来复命。
“大班,情况不顺利。”
他苦着脸说:“接触的七个骨干,五个直接拒绝,两个听完条件就上报给了东兴管理层。”
“钱给得不够?”凯瑟克猛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都晃了晃。
“不是钱的问题。”
心腹解释道:“东兴的核心船员,全是‘振卫学堂’自己培养的,大多是元朗同乡。”
“陈东给他们高薪,还在元朗建了工厂、学校、医院,他们的家人都在东兴系工作。”
“而且他们签了长期服务合同,违约金几十万港币——这在现在,够普通文员赚一辈子了!”
心腹补充道:“还有不成文的规定,谁敢跳槽到竞争对手那,家人的待遇就会被取消,没人敢冒这个险。”
凯瑟克愣在当场,脸色由青转白。
最终他恼羞成怒地挥挥手:“够了!挖人不行,就从其他地方下手!”
“通知港口当局,给东兴的船舶靠泊制造麻烦;让代理公司刁难他们的货运业务!”
香港航运协会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几十位中小船东围坐在一起,神色各异。
1960年的他们,大多只经营着一两艘旧船,承接近海或次级航线,在洋行和大型华资船东之间艰难求生。
“八十万吨啊!东兴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船东猛吸一口烟,语气焦虑。
“以后远洋航线被他们垄断,近海货运竞争更激烈,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怎么活?”
几位船东纷纷附和,脸上满是绝望。
但也有精明者看出了机遇。
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船东沉吟道:“大家别急,陈东的船队结构很合理。”
“旧船跑近海,新船主打远洋高端市场,他肯定要淘汰部分旧船,远洋配套业务也需要分包。”
他眼睛一亮:“我们可以主动联系东兴,谈谈接手旧船或者承接分包业务的可能!”
这番话像醍醐灌顶,让焦虑的船东们冷静下来。
“对!东兴办了学堂培养船员,我们还能跟他们合作解决人手问题!”
讨论的风向渐渐转变,从恐慌变成了对合作机遇的探讨——这正是陈东想要的局面。
香港总督府内,暖黄的台灯照亮了办公桌面。
港督柏立基爵士翻阅着关于东兴航运的专题报告,空气中飘着红茶的香气。
1960年的香港,殖民政府对华人资本的崛起,始终抱着复杂的态度——既需要他们推动经济,又担心其影响力过大。
“这位陈东先生,不只是商业奇才,还很会布局。”
柏立基放下报告,对身旁的周锡年议员说。
“八十万吨船队,已经能影响香港的经济命脉了。”
周锡年作为华人商界代表,笑着回应:“陈东年轻有为,还懂得回馈乡里,在元朗声望很高。”
“如今香港航运业发展迅猛,华人船东崛起是大势所趋。”
柏立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下次工商界晚宴,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我这一桌。”
他语气坚定:“我要亲自见见这位年轻的船王。”
这一举动,意味着港府已正式将陈东,视为香港商界的核心人物。
下午,东兴大厦的接待厅里,来了位特殊客人。
太古洋行董事会主席特别助理,西装革履,递上烫金名片。
“烦请转告陈董事长,太古十分赞赏东兴的发展成就,希望探讨远洋航运、船舶维修等领域的合作可能。”
秘书把名片送入办公室,陈东看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清楚,太古与怡和是竞争关系,此次示好,既是认可东兴的实力,也是想制衡怡和。
“回复那位助理。”
陈东对秘书吩咐道:“感谢太古看重,合作事宜可先与周海生总经理接洽。”
“等周总从东京回来,我会亲自安排会面。”
这番回应不卑不亢,既给了太古尊重,又守住了自身节奏,尽显新生代华人企业家的底气。
英国助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恭敬地告辞离去。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维多利亚港上。
波光粼粼的海面,把东兴大厦的玻璃幕墙染成了暖金色。
张志强兴冲冲地走进陈东的办公室,手里攥着销量报表,脸上满是兴奋。
“董事长,好消息!《香江报》今天销量突破十万份,创了历史新高!”
“全港报纸都在转载我们的报道,电台还做了专题访谈,您现在是全港最火的商业领袖!”
陈东接过报表,快速扫了一眼,神色平静无波。
他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繁华港岛。
中环的高楼鳞次栉比,码头的起重机忙碌地装卸货物,远处的渔船与巨轮交织,生机勃勃。
1960年的香港,人均Gdp才400美元左右,但这座城市正积蓄着腾飞的力量。
而东兴航运的崛起,正是这幅时代画卷中,最亮眼的一笔。
陈东心里清楚,通过自有媒体释放新船订单的消息,一举多得。
既展示了实力,震慑了竞争对手,又吸引了潜在合作伙伴,为后续融资铺路。
汇丰的审慎支持,是外资与华人资本的博弈常态——既想获利,又不敢完全信任。
而怡和挖角的挫败,印证了他多年前的远见。
早在东兴初具规模时,他就在元朗创办“振卫学堂”,培养熟练工人、医务人员、船员、机师和管理人才。
以乡谊为纽带,用高薪和完善福利做保障,构建了牢不可破的忠诚体系。
这些从学堂走出来的人,技术过硬,更对东兴有深厚归属感——这才是东兴最核心的竞争力。
“四十万吨,只是一个开始。”
陈东轻声自语,目光望向遥远的海平面。
他知道,1960年代的全球航运业,正迎来黄金机遇,东西方贸易的频繁,让船舶运力成了稀缺资源。
东兴这艘巨轮,加装了新的引擎,正迎着时代浪潮破浪前行。
而支撑它远航的,不仅是资本,更是深植于人才、忠诚与制度中的根基。
这根基,将伴随东兴,书写属于华人船王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