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解开缆绳,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矿石。
这些石头并非普通石英,通体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黑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微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变异石英晶体。”
结巴李伸手抚摸着那些粗糙的晶面,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麻酥感,“这就是孤狼小队从南方热带雨林里刨出来的?”
“是。”
阿柴咕咚灌了一口凉白开,“那个叫老猫的副队长亲自送来的。他说那片林子邪门得很,这种晶体长在变异食人树的根部,为了弄这几十斤,他们前后折腾了大半个月。”
结巴李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硅鳞软甲要、要半月后才能给他们,跟……跟他们说了吗?”
“说了。”
阿柴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老猫那人爽快。他说当年若不是冷面阎罗,孤狼小队早期在潭州城里,抢不到那批组建势力的物资。
这批货,他们信得过岛主,也信得过咱们阎王岛。”
阿柴走后,车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结巴李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
信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那是被反复翻阅留下的痕迹。这是楚言一个月前离岛时,特意留给他的“锦囊”。
“岛主这思路,这创意,自、自愧不如啊。”
他喃喃自语,随后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图纸的一角重重地画了一个圈,转身吼道:
“停工!所有人,换模具!干大活了!”
……
“阿嚏!”
楚言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不知道谁在念叨。
他没想到,自己从前世偷来的一件武器构想,被结巴李这个机械天才惊为天人。
此刻,他正带着王一涵师兄妹,站在潭州大学实验楼三楼走廊的尽头。
王一涵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镜,手指贴在一扇大门锁盘上。电子锁在Emp爆发的那一刻就成了废铁,好在还有机械转盘备用,否则就只能砸门了。
“左三,右七,回二……”
王一涵嘴里念念有词,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还是灾变前导师随口提起过一次的备用机械码,说是用普朗克常数的后几位改的。
走廊里安静,只有墩墩在墙角百无聊赖地扑打着空气中的浮尘。
楚言的目光扫过墙角。靠近踢脚线的位置,那两行字迹依然清晰可辨:“我们被困在这里”。
字迹一深一浅,仿佛两道跨越时空的伤痕,无声地诉说着这间实验室曾经发生过的诡异过往。那次若非他误打误撞带去了“时间同步谐振晶体”,周教授恐怕至今还迷失在那个循环往复的时间囚笼里。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锁舌弹开。
王一涵长舒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大门。
三人一猫鱼贯而入。
实验室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缕微光。
原本摆放着“量子场共振稳定器”的中央基座,只剩下几个黑乎乎的螺栓孔。周围的防震光学平台比狗舔过还干净,连稍微值钱点的示波器和真空泵都不见了踪影。
地上散落着废纸、包装袋和破碎的绝缘泡沫,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导师当初让军方的人搬得真彻底。”
王一涵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的一团废电缆皮。
“毕竟是导师的心血,他当时预感到这里不安全,特意嘱咐一定要转移到超算中心去。”顾清如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神有些黯然。
她径直走向里面的资料室。
那里是存放纸质文献和实验数据的档案间。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架子上,堆满了物理学专业书籍和期刊。
军方带走了设备,却没带走这些在末世看来毫无用处的纸张。
在这个吃饭都成问题的末世,黄金或许还能换个馒头,但这些深奥晦涩的物理学专着,在拾荒者眼里连擦屁股都嫌硬。
王一涵和顾清如却像是见到了宝藏,两人两眼放光,扑到书架前开始疯狂翻找。
“《广义相对论导论》、《量子场论》……这些书还在就好!”顾清如激动得声音发颤。
她顺手从书架抽出那本《量子场论》,那是周教授生前最爱翻阅的一本书。
顾清如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刚翻了两页,一张只有巴掌宽的泛黄碎纸片飘了下来。
她弯腰捡起,看了两眼,语调不稳:“师兄!你快看,这好像是导师那个手绘草图的另外一部分!”
王一涵闻声凑了过去。
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那本导师的实验日志,翻到缺页的那一处。
严丝合缝。
“是导师撕下来的那页!”王一涵推了推眼镜,脸都要贴到纸上去了。
楚言也走了过去。
这纸片不大,上面画着几条杂乱的线条,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又被粗暴的黑色墨团涂抹得一塌糊涂,像是写字的人处于极度的焦躁之中。
“还有别的吗?”楚言问。
“既然这张在这里,剩下的应该也不远。”
顾清如把书扔到一边,干脆跪在地上,也不嫌脏,在那堆废纸里一点点扒拉。
三人一猫,在这充满了灰尘的房间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到十分钟,王一涵在一堆发霉的报纸下面,抠出了一块更大的碎片。
这块纸片一拼上去,整页纸的内容大概恢复了六成。
上面的草图多出了几个关键的节点,而那些没被涂抹干净的字迹,也终于连成了句子。
顾清如凑在手电筒的光圈下,艰难地辨认着:“……我们困……时空乱流……”
三个人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
“时空乱流。”王一涵喃喃自语,他看向楚言,“那天导师说他只离开了十分钟,可我们却等了三天。原来那十分钟里,他真的掉进去了。”
最让楚言在意的,是那个“我们”。
周教授当时明明是独自一人在实验室的。
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是在错乱的时间线上遇到了别人?还是说,在那短暂而永恒的乱流里,他的意识与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发生了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