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娡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这丫头简直是疯了!且不说赵乾是她明媒正娶、磕过头拜过祖宗的丈夫,是姒儿的父亲,是赢家多年来的实际管理者之一。单说这“换新郎”的念头,一旦传出去,赢家岂不成了整个天下的笑柄?比新郎逃婚还要荒唐百倍!
这根本不是换不换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有这个念头!
“闭嘴!”嬴娡低斥一声,语气严厉,“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姬雅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嬴娡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夜色深处,胸口却因为姬雅这句荒唐话而更加憋闷。连身边的侍女都会产生这种“换人”的想法,可见在外人眼中,她与赵乾的婚姻已经“不合”到了何种令人诟病的地步。
这更坚定了她必须找回赵乾的决心。
这场婚礼,必须如期举行。新郎,只能是赵乾。
没有退路,也没有替代选项。
姬雅那声“换新郎”的低语被嬴娡厉声呵斥,吓得她魂不附体,连忙噤声低头。廊下的气氛一度凝滞得令人窒息。
嬴娡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一时头脑发热、不知轻重的胡言乱语,被斥责后自然会收敛,此事便算揭过。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姬雅此刻内心的不平,或者说是对主子处境的某种“天真”的“打抱不平”。
在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后,姬雅竟然又不知死活地、带着一丝委屈和不忿,小声地、却又清晰地嘟囔了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带上了几分情绪:
“换一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夫人您……您又不是没有……” 她似乎在暗示嬴娡与覃松、唐璂的那些过往,虽然荒诞,但至少证明夫人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她越说声音越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执拗:“又何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赵相公……他就真的……有那么好?值得您这般……”
后面的话她没敢完全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值得您这般兴师动众、颜面不顾,甚至生出“绑也要绑回来”的念头吗?
这话,简直是在嬴娡那紧绷的神经和强压的怒火上,又狠狠浇了一瓢滚油!
“放肆!!”
嬴娡猛地转身,扬手便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姬雅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廊下格外刺耳。姬雅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彻底懵了,连哭都忘了。
嬴娡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冰冷。她指着姬雅,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非议主子,编排主君?!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看似最贴心可靠的丫头,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不知死活的话!这不仅是在质疑她的决定,更是在公然藐视赵乾,甚至是在拿她最不堪的过去来“宽慰”她!这比直接辱骂她更让她感到羞辱和心寒!
“我看你是平日太过纵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嬴娡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变调,“来人!”
立刻有两个健壮的婆子应声上前。
“把她给我带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她饭吃,不许任何人探视!”嬴娡语气森寒,“让她好好清醒清醒,想想自己到底是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饶命啊!”姬雅这才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求饶。
但嬴娡正在气头上,又兼心烦意乱,哪里会听她的。两个婆子毫不客气地架起哭喊的姬雅,拖了下去。
廊下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沉重。
嬴娡独自站在那里,胸口依旧起伏不定,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那一巴掌的反震。姬雅的话像毒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换一换又有什么大不了……”
“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这些话语,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某个阴暗角落,偶尔也会冒出的、被她强行压下的念头?
只是,她比谁都清楚,这世上的事,尤其是婚姻、家族、脸面,哪里是“换一换”那么简单?
她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心力交瘁。找赵乾已经让她焦头烂额,身边人的“不懂事”更是雪上加霜。
这场婚礼,这个家,怎么就如此艰难?
嬴娡训话训累了,嘴巴抿了抿,看样子是口渴。姬雅把茶水给她端过去,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又继续来:“总之奴婢只是不想你太过为难为自己。”她的意思就是还是要换一个新郎。
嬴娡给她气笑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新郎哪里说是换就可以随便换的我们赢家的新郎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的吗?你别看外头那几个长得跟花一样,但是花终究是花。你家赵相公可是参天大树,找一家之主君,就必须得找参天大树,你懂不懂?”
“可奴婢确实觉得唐大公子也不错,或许您去提亲,唐家真的愿意呢!”唐璂人是不错,先不说他们家是清河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而现如今他父亲的官职也是越来越大,越升越高。就算嬴娡自己肯,恐怕他们唐家也未必会同意。
就算是唐璂这个大公子在家里面再不得势,现在谁都知道唐家小公子已经废了,唐老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大儿子身上。虽然说这是迟来的父爱,唐璂本人也很不屑,可他自己也不能奈何,还是得乖乖听从父亲的安排,即将走上仕途之路。
一个被寄予厚望的男子,又怎么会到他们嬴家来入赘?
他唐璂愿意都没有用。
覃荆云就更不用说了,就他的出生,他们家的地位,有他自己的长相,没有哪一条可以入得了他们嬴家的门,嬴娡从来就没有把他纳入考虑范围之内,尤其是正室这个位置之上。
覃松……
或许他是可以的,毕竟就算他们家再不怎么样,那也是嬴娡爱而不得的人,或许哪天她头脑一热,真的会接纳他,让他成为她嬴娡的上门女婿。
这纯属是嬴娡想太多,且不论覃松如今的社会地位今非昔比,就算不是这样,他也已经不喜欢她,看不上她,他的爱早就已经属于其他女人,在他的心中,嬴娡早就没有了位置。
一切不过都是嬴娡自己一个人的臆想,无论覃松是美还是丑,都注定的是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人。
嬴娡一把将姬雅拉过来,警告她:“你把你这张嘴给我闭上吧,不要再乱说话了。你要记住一点。嬴水镇方圆附近,没有人可以跟你家赵公子比拟。就他就光出生这一点,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跟他相较。哪怕就算不说出生,你再仔细看看他那张脸,你活这么久,你见过谁的脸比他的脸更好看?你别看他年纪大,就算年纪再大,他也没有输过。还有,就他那个管理事务的能力,你就看看我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单拎哪一个出来能有他这样的本事。所以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让外人听了笑话。更不能在你赵主子面前讲这样的话,要是让他听到不高兴,你看我揭不揭你的皮。”
这时候,姬雅才默默低头,再也不说话。
嬴娡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相信姬雅也不会傻到还执拗,还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夜色已浓如墨,已是深夜时刻。赢府正厅内的灯火却亮得有些刺眼,映照着每一张焦虑不安的脸。
嬴娡端坐在上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进了掌心。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她一口未动。从午后到深夜,赵乾音讯全无,这在他素来严谨守时的行事里,是从未有过的。
厅内气氛压抑。七哥嬴蟒烦躁地踱步,七嫂茗蕙低声安慰,却也难掩忧色。六姐嬴芜眉头紧锁,不时望向门外。赢家二老端坐主位,面色沉凝。就连嫁到族长家、难得归宁的大姐嬴薇,也因午后便来走动而留到了现在,此刻同样满脸担忧。能赶来的兄弟姐妹,几乎都聚在了这里,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的揣测。
“主君回来了!主君到门口了!” 管家几乎是连滚爬进来通报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瞬间,仿佛凝固的空气被砸开。嬴娡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裙裾翻飞,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众人也如梦初醒,呼啦啦跟了一片。
府门大开,火把通明。
只见一人一马,踏着夜色而来。赵乾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一身玄色劲装染了风尘,却无损其半分气度。马儿步伐稳健,他身姿挺拔如松,火光跳跃着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和沉稳的眉眼。一路疾驰,发丝微乱,几缕垂落额前,非但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不羁的锐气。
什么“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想象,在此刻真实的赵乾面前,都显得苍白暗淡了颜色。他带来的并非少年意气,而是经过岁月与风霜淬炼出的、如山岳般厚重又凛然的气场。那是一种无需言语、便能震慑全场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