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生的手指动了一下。
指尖触到床单上残留的粉末,那些碎成末的银杏叶已经散开,但他的意识还连着那股药香。他没有睁眼,身体依旧沉重,像被压在深水底下。可他的感知顺着经络蔓延出去,沿着早年施针时无意留在医院电路中的能量轨迹,一寸寸爬向主控系统。
病房外走廊的监控灯闪了两下。
没人注意到,天花板通风口的金属格栅微微震颤了一瞬。那是古瞳残光在推动《玄枢九针》的隐力,借着白明洲留下的机械病毒残余信号,反向接入医院内部网络。
地下三层,培养舱区。
裴玉容站在密室中央,面前是整面墙的监控屏幕。画面上,齐砚生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显示心跳稳定,呼吸频率正常。她盯着看了很久,嘴角慢慢扬起。
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沈清梧小时候的样子,穿月白色旗袍,坐在图书馆窗边修书。照片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是当年青囊门被围攻那晚留下的。
她轻轻摩挲着相纸,低声说:“你总护着她,现在呢?”
说完,她把照片放在控制台上,按下了启动键。
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三十秒倒计时启动。这是她埋在仁和医院最深处的指令——激活所有培养舱,释放畸变催化剂。只要齐砚生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救沈清梧。而她,就在这个密室里等他。
倒计时走完。
蜂鸣声响起,系统确认执行。
可几秒钟后,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提示。没有能量波动,没有警报,甚至连温度都没升高。
裴玉容皱眉,调出实时画面。
地下三层的培养舱一个个亮起蓝光,液体缓缓流动,但里面的人安静如初。没有暴走,没有挣扎,反而像是进入了深度修复状态。
空气里飘出一股味道。
很淡,却是她熟悉的味道——艾草香。
她猛地抬头,看向通风系统的数据流。过滤系统确实在运行,但释放的不是催化剂,而是另一种混合药剂。成分分析跳出来:当归、川芎、茯苓、甘草……还有一味主料——改良版安神香。
她的脸色变了。
这不是她的配方。
是齐砚生的。
几乎在同一刻,整个医院的广播系统自动开启。
一个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在走廊尽头,又像是贴着耳根说话:
“你教我的,医者总要留后手。”
裴玉容转身,死死盯着监控屏幕。齐砚生还在床上躺着,眼睛闭着,手指却微微蜷了一下。
她立刻调取病房的红外影像。体温正常,脑波活跃度高于昏迷状态。他在清醒,但他不动。
他在等她先出手。
她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她对着空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年给你喝那碗药吗?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让你活着,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走到控制台侧面,拉开一道暗格,取出一支蓝色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泛着微光,是她用沈清梧的血清提炼的终极制剂。
“你救得了她一次,两次,能救一辈子?”她说,“归墟之门必须开启,只有她的血,才能平衡异能者的失控。你不配合,我就自己来。”
她说完,将注射器插进控制面板的接口,输入新指令。
三十七个培养舱同步震动,舱体内的液体颜色开始变化,由透明转为淡红。新的程序启动,目标不再是催化畸变,而是抽取宿主体内残留的异能毒素,集中输送到中央舱——沈清梧所在的那一具。
与此同时,齐砚生的意识正附着在医院的供氧系统上。
他听到了指令变更,也感知到了毒素转移的方向。他的呼吸变得极轻,但频率与中央供氧机完全一致。这是他藏在青铜药杵吊坠里的共鸣阵法在起作用——用自己的生命节律覆盖系统信号,制造出他已经离开病房的假象。
裴玉容果然中计。
她以为他已经行动,才会提前启用终极协议。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一旦强行起身,灵脉会再次崩裂。但他还有别的办法。
他将最后一丝古瞳之力注入病房角落的药柜。
柜门无声滑开,一瓶密封的琥珀色药剂缓缓升起。那是他十年前调配的解毒剂,专用于中和畸变催化剂,每一滴都混入了沈清梧的发丝灰烬——他知道她迟早会被困在培养舱里。
药剂通过隐藏管道流入通风系统,随气流扩散至地下三层。
三十七个培养舱的毒素吸收进度条突然卡住,随后缓慢下降。
裴玉容盯着屏幕,眼神越来越冷。
“你在干扰我。”她对着监控摄像头说,“我知道你能听见。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是你父亲亲手杀了那个孕妇,才引来暴民。我不是凶手,我只是……让事情变成它该有的样子。”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
“你母亲临死前,求我把你也做成药人。她说,活着比干净重要。我答应了她。所以我留你一条命,每年喂你毒药,也是在帮你压制灵脉反噬。你以为我在害你?我是在养你。”
她说完,按下另一个按钮。
密室地板打开,七十二口药罐缓缓升起。每一口都泡着不同阶段的畸变体胚胎,是她二十年来收集的成果。最中间的一口,贴着标签:“07-19-23”。
那是沈清梧的编号。
“你要救她?”裴玉容看着监控画面,“好。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走进这间密室,我就停下一切。否则,下一分钟,她的基因锁就会被强制解开,变成纯粹的能量源。你能救活死人吗?”
她等着回应。
可广播里只传来一声轻笑。
然后是那句话,再次响起:
“你教我的,医者总要留后手。”
这一次,声音来自她头顶的通风口。
她猛然抬头。
金属格栅震动了一下,一片干枯的银杏叶从缝隙中飘落,正好落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着那片叶子,脸色终于变了。
这不是巧合。
齐砚生早就布置好了。他没靠系统入侵,也没用武力突破。他用的是最原始的方式——药香、记忆、气味、习惯。他知道她每次启动计划前都会闻一闻沈清梧的照片,所以他把安神香混进了相纸纤维。他知道她会依赖监控画面判断局势,所以让白明洲的病毒残留在后台循环播放虚假数据。他知道她一定会低估一个“还没睁眼”的病人。
她输了第一步。
但她不认输。
她弯腰捡起银杏叶,放进火盆里点燃。
火焰升起,映出她扭曲的影子。
“你以为你赢了?”她盯着火光说,“你根本不知道‘归墟之门’是什么。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在延缓结局。”
她说完,走向控制台最底层的保险箱。
输入指纹、虹膜、声纹三重验证。
保险箱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晶片,表面刻着古老的符文。
她拿起晶片,插入主控接口。
整个密室的灯光瞬间变暗,只剩晶片发出幽蓝的光。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她说。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突然跳动。
齐砚生的病房里,床单上的药粉开始移动。
不是风吹,也不是震动。
是那些粉末自己组成了两个字:
“错了。”
裴玉容盯着屏幕,手指僵在半空。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齐砚生从来就没打算闯进来。
他要的,是让她亲手打开这个密室的所有防御机制。
现在,门开了。
通道暴露了。
而他,正躺在离这里不到三百米的病房里,右手轻轻握住了床单边缘。